十一月廿五,皇帝齐煊生辰,将于太和殿大摆夜宴,遍邀群臣。

这日用早膳的时候,时宜面不改色地吞下掺了药的膳汤。

半个时辰后,感知着从腹部一直向上蔓延灼烧的剧烈疼痛,平静地让侍奉在侧的小宫女去宣太医。

忍冬早上被时宜遣出去,往东门走了一趟办差,这时刚回了殿,就听内殿急着要宣太医,当即慌了神色。

匆匆走进来时,正看到时宜用手抵着腹部,卧在榻上,面若金纸。

“一点小把戏罢了。”见忍冬惊慌,时宜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只空着的手,伸出来摆了摆,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她早知道那膳汤有问题,但确实没想到,这人用药就算了,还要下这种猛药。

又被刺痛扎得轻咳了两下,时宜微微抽着气。

有人不想让她去今晚的宫宴,做出的手段,却笨拙得连司礼监都骗不过去。

偏时宜的确没打算去宫宴,而是想要按原著的剧情来走。只能将计就计,哪怕眼前的圈套再明显,也得自戳双目式地往里钻。

这声抽气不是为痛感,而是气自己得为这么蠢钝的圈套买单。

从时宜过于异样的急病,到早上莫名其妙要求她走一趟东门,把这些从脑中快速回想一遍,忍冬终于明白过来,时宜是特地把她支开的。

“娘娘您为何……今晚的宫宴您若是不去,多少人该在背后议论您慢待陛下,是要同陛下分庭抗礼……”

“是吗?”时宜扶着她的手强撑起身子,笑了笑,垂着眼,“那倒是正合我心意了。”

忍冬愣愣地抬起头,“您……”

她是不能明白,怎么有人明知眼前是万丈深渊,还要纵身一跃。

“无妨的,她们现在也不是要我死,与陛下的嫌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多一桩少一桩都无所谓。”时宜温声开解忍冬。

但她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出和从前的戏码完全不同。

在原著中,这时已到了原身这个太后因为时老将军的出京、燕平楚的背刺,在宫中孤立无援,在朝堂上风声鹤唳的地步。

宁寿宫人心惶惶,无暇他顾,连一碗被动了手脚的膳汤都看顾不住,端到了原身跟前,被她服下。

太后称病不往皇帝及冠掌权后的第一个千秋寿宴,所有人都觉得她一定不是真的病了,而是借这种无力却嚣张的方式,再次表明自己同齐煊势不两立的决心。

这夜宫宴之上,在给齐煊祝寿的人堆里,**差阳错混入一个所谓的云游高人,指点陛下蒙受恶咒,会压了命脉,招致厄运。

齐煊下令搜宫之后,巫蛊娃娃在宁寿宫被发现,已经被认定与齐煊不和的原身成了众矢之的,再也不能为自己做任何辩驳。

以一个可笑的巫蛊闹剧,就把一位在腥风血雨中铲奸臣、收皇权、坐镇朝堂多年的太后拉下了马。

本来已走向末路的宁寿宫当夜就被封锁起来,朝堂上甚至开始出现要给太后和时家议罪的论调。

令人意外的是,明明应该对此乐见其成的皇帝齐煊,却没有在这一回顺着群臣心意走,而是压下了所有议罪折子,只是把太后禁闭在宁寿宫。

半月之后,原身因为忍受不了后宫诸多非议磋磨、再加上担忧这件事会给向来以忠烈清流著称的时家满门抹黑,选择了自戕。

……

现在和原著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熟知剧情走向的时宜早早就令忍冬对宁寿宫的人进行了洗牌。

这些现在还能留下来的人,根本没有因为宁寿宫看似的颓然之势而有半分慌乱,依旧恪守本分,日日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那碗有问题的膳汤,依旧被送上了时宜的桌前。

陷害、败落、囚禁……剧情的轮盘似乎仍在有条不紊地转动着。

时宜深知这么发展下去会遭遇什么,但她只是撑着正一阵阵发散着刺痛的身躯,坐在榻上,甚至还有心情朝忍冬八卦。

“怎么样……可见到人了吗?”

沈焕负责太和殿的收尾工作,今早宫门一开就要进宫核审,为的是防止殿中还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能留出一日时间补救。

宫门在夜间均会下钥不允出入,白日开启的时间各不相同,沈焕从宫外入内,为了差事稳妥,必然走的是最早开的东门。

时宜是早就知道今日的早膳膳汤会有问题的,她要将计就计,可忍冬敏锐,她担心忍冬会看出什么,才想着把忍冬支开。

正好有沈焕这么一档子事,随口找个由头 ,支开忍冬去东门一会,还能令她和沈焕见上一面,可谓一箭双雕。

时宜自认这个设计安排相当精妙。

得到的,却是反应过来的忍冬因强忍泪水而通红的双眼,声音已近乎哽咽。

“娘娘,您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呀……纵然宁寿宫处境再不好过,您也不能把奴婢扔下呀,若是奴婢赶在这光景弃宁寿宫而去,奴婢和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又有何异?”

“看来,沈焕与你确实是情投意合。”时宜忍着痛,还想着当月老促就姻缘,卧在榻上笑得很开心,刻意忽略忍冬后半段的话,“那很好,那本宫……也能心安了。”

主动踏上一条一眼望到头尽是死局的路,却还在用心为她这个身边人筹谋未来,时宜的笑,现在在忍冬看来,更像是临终前交代后事。

于是更哭得泣不成声,只顾得上摇头。

时宜原还想开解宽慰忍冬两句,偏偏被系统警示性的尖锐鸣叫声,震得连脑颅都像在震**,伴着那正在发作的药物反应,令她不得不捂着头蜷缩起身体,才好过一些。

勉强从口中吐出点不成句章的字样,支开忍冬,时宜才有心力能毫无忌惮地,和半点帮助提供不了,只会唱衰的系统吵架。

「警告宿主,您能在本危险位面停留的时间,截止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一个月了!警告!警告!」

在这个位面,时宜不得不尝试和以往位面中截然不同的做任务方式,正是因为有时间限制在后面追赶。

三个月,要她拯救一个因为崩坏了太多次而极其不稳定的位面,这注定了她不可能和之前几个位面一样,步步为营,事事拿捏,开辟出一个绘声绘色的全新版图。

一直到现在,在她插手之后,发生的事情令这个位面世界看上去,似乎和原著的走向尚且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系统着急的原因。

可时宜撑着桌角平稳呼吸,强迫自己无视系统的叫嚣,将之前发生的和之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在脑中推演最后一遍,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月啊……

别太充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