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老头让我随便抓点什么丢向婴儿床。我忙抓起旁边的烟灰缸重重地往婴儿床丢去。那股拽着我的力量果然消失了。我逃命似的蹦上床,用床单严严实实把自己盖了起来。我胆战心惊地问色老头接下来怎么办。

色老头说没事儿,只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把身体露出床单就成。

这东西这么猛,大白天的都能搞这么大动静,色老头还说得这么轻松,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嘛!我叫色老头进来救我,色老头居然打了个哈欠说他困了要去睡午觉。说完他就真的自行消失了。

我听到床边时不时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沉重的呼气声,甚至还有某些碰撞的声响。我完全不敢探头查看,只能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蜷缩在床单下。一心一意地祈祷这些吓人的声音快点消失。

说起来我真有点佩服我自己,在这么担心受怕的情况之下,我竟然还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当然我睡得很浅,对周围的一切还是有点感知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个人逼近我的身边,随后一下将盖在我身上的床单扯开了。我一下惊醒,虽然神志还不是很清醒,但还是本能朝门口冲去。色老头一把抓住我,一边讪笑着说淡定,淡定。

我几乎瘫在地上,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色老头背着手慢悠悠地沿着床边溜达了一圈,然后到婴儿床边看了看,最后把头伸出窗外瞧了瞧,这才招招手让我跟他出去。

在等电梯的时候,他简单地把情况跟我说了一下。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派人来致谢的老客人,那天到我们家里来的两个西装男是一个小电影公司的工作人员。

那个电影公司旗下有一个剧组现在正在束河影视基地拍一部电影。这个剧组开机以来一直状况不断。他们拍第一场戏的时候就有演员被道具吊饰砸伤了。导演当然很生气,怒骂了那天负责布置场景的工作人员。

那几个工作人员却很委屈,私下都说他们那天已经再三检查过那个吊饰了,按理说它是完全不可能掉下来的。但是这件事无法查证,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工作人员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剧组里不断有演员或工作人员莫名其妙地生病,而且一生起病来就很难痊愈。组里的各种机器也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宕机。这些都只是小问题,导演和制作人虽然很苦恼但也并没有认真当回事。

直到上个星期,他们在拍一场骑马戏的时候,几匹马突然同时发狂失控,乱冲乱撞,将马背上的演员统统甩了下来。几个主要演员被疯狂的马群不同程度地踩伤。一名陆姓男演员被踩破内脏,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至今没脱离生命危险。

事后他们找人检查了马群,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谁都解释不了马群突然集体发狂的原因。这时有一个副导演提出有没有可能是撞邪了?这时戏里的另外一个男演员一拍脑袋,说你不说撞邪还没什么,一说起来他就想起他到剧组报到前的一件事。

这位男演员姓丁,他是和该剧的女主角搭同一班机到丽江的。这只是一部小成本、小制作的电影,方方面面都要节省开支。因此剧组只派了一辆小面的到机场接他们。

从丽江机场到他们剧组下榻的酒店其实并不远,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辆小面的开了好几个钟头都到不了目的地。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似乎一直在同一片区域里打圈。司机冷汗狂飙,用本地话骂了几分钟脏话。

丁姓男演员和女主角对看了一眼,问怎么了。司机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遇到鬼打墙了。不管司机往哪个方向开,车子都驶不出这片区域。他们试着打电话找人求助,手机却一直处于无信号状态。

他们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再这么绕了几个钟头,天早黑透了。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路边突然奇迹般地出现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彩云客栈。

司机建议先进去住一晚,等第二天天亮说不定自然就能找到路了。

女主角却很害怕,说这栋楼出现得太突然,太诡异了,房子里指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等着他们呢。

那司机是个暴脾气,一听女主角这么说就不高兴了,说不然你想怎样?难道要我继续这样绕一整个晚上?爱绕你们自己绕去吧,老子可不奉陪。说完直接下车摔门进客栈去了。

车上没有GPS,手机没信号,两人又不认识路,丁姓男演员和女主角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紧随其后双双进了彩云客栈的门。

丁姓男演员住的房间鬼气森森的,窗边还放了一张婴儿床。他开着电视提心吊胆地在房里坐了一晚上,根本没敢睡。幸好后来事实证明他只是自己吓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天刚蒙蒙亮,三人就退房离开了。这次司机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他们载到剧组所在的酒店了。

丁姓男演员和女主角都觉得这件事挺晦气的,进剧组后就没提起过。

导演和制作人听了丁姓演员的话,再联想起开机以来的种种,这才笃信他们剧组是被脏东西缠上了。他们经多方打听才找到了色老头。

色老头说他们本来是要求他直接进束河的,但是他觉得彩云客栈是一个不能错过的重要线索,所以决定先到这来看看。

我说你就不能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这些吗?非要编有人送丽江七日游这种鬼话让我空欢喜一场。还让我在这破旅馆里白白害怕了这么久。

色老头说这件事远远比表面上来的复杂,如果他一开始就介入,那东西说不定能感知。这样他就无法客观全面地了解它的能耐状况了。所以他只能先让一个道行约等于零的人,也就是小弟我作饵,才会方便他在后观察。讲到这里他居然摆出一副逼于无奈的表情。我没好气地说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色老头奸诈地笑着说可不是难为他这个老头子了吗?他如果一开始就让我这懒骨头知道他打算让我只身先行来工作,我还不百般借故推脱?他可是费了很多脑细胞才想出这个好计划的呢。

我简直要吐血了,这老头子骗我倒是骗得挺理所当然的嘛。

我问色老头那你观察到什么了?

色老头说那间房里有一个女鬼和一个婴灵。应该是对母子。我马上说难道是它们把那两个演员引到这里来的?它们为什么要纠缠那个剧组?

色老头说是不是它们故意把人引到这里来的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在剧组闹事的肯定不是这两个阴灵。依他刚才观察的结果看来,这两个阴灵是在那间房跳楼死的,是典型的羁地灵。也就是说它们是绝对不可能离开那个房间的。

他还说关于这两个阴灵,他还有些问题要问旅馆的老板。

旅馆的老板居然就是那个到机场接我的黑小伙。这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色老头说他在接了这个委托的当下就联系了黑小伙。黑小伙得知他会捉鬼也很欣然帮忙。

色老头问他为什么要在我住的那个房间放一张婴儿床。黑小伙说事情还要从四五年前说起。那时候彩云客栈的老板还是黑小伙的老爸。一个很憔悴的女人抱着一个才出生一两个星期的男婴住进了四楼走廊末的最后一间房。黑小伙的老爸在帮女人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不小心看见她的手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

女人的情绪很不稳定。黑小伙的老爸有一次看到她在走廊上冲着电话喊要离婚,叫对方放过他们母子。但是对方显然并不答应。因为女人打完电话之后一脸恐惧。那天下午,女人竟然抱着她儿子双双从他们住的房间窗口跳了下去。两个人都头朝地砸在水泥地上,当场就死了。

那天之后那间房里总会传出婴儿的哭声。黑小伙的老爸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人,他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会觉得小孩子哭就是因为睡不好,应该要往房里放着婴儿床。而事实也证明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他把婴儿床放进去后,那间房就真的再也没有婴儿哭闹声传出来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那个房间从此彻底安宁了。这四五年里,包括我共有三个客人被那个女鬼试图丢下楼。幸好最后都没造成伤亡。除此之外其他客人根本就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女人被她丈夫逼得走投无路之下,一时想不开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自杀了。但是死后又不肯入地府投胎。只能一直在自杀地徘徊。而我们这三个人身上显然都有跟她丈夫相似之处,导致她以为我们就是那个逼死他们母子的人,所以也想把我们从楼上丢下去。我无限幽怨委屈地看着色老头,用眼神抱怨他差点让我变成替死鬼。色老头则一如既往地对我视而不见。

黑小伙问色老头有没有办法把这两个阴灵请走。色老头说这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这种选择自杀,死后却又不肯步入轮回的阴灵是没有办法逼迫它们归于鬼道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杀它们一次,让它们灰飞烟灭。黑小伙好像吓到了,说这也太残忍了。

色老头点头认同,建议黑小伙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以后那间房只租给女人,这样就不会有女鬼误认仇人的事情发生了。黑小伙喜笑颜开,连说太好了,就这么办。

正聊着,一辆小面的开到了旅馆的门口,一个粗犷的汉子走了进来。色老头说时间刚刚好,他在进房叫醒我之前给那天开车接那两个演员的司机打了电话,他来得正是时候。

色老头让司机载我俩到那天他们遭遇鬼打墙的地方看看。司机老大不乐意。色老头说了一堆好话,然后往他手上塞了几百块钱,司机才勉强同意了。

司机开车沿着他们那天被困的地方绕了一圈。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原来这个地方这么小,那天却怎么开都开不出去,幸好那个困着他们的东西没想要他们的命,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色老头原本一直皱着眉头研究窗外的环境,听到司机的话突然一下想通了什么,兴奋地大叫一声让司机停车。司机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到了,猛踩刹车,我的脸一下撞到前面的椅背上,原本就不立体的五官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