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实的谎言(2)

灵灵掩嘴大笑,眼睛弯成一条细缝,盖住黑黑的眼珠子,频频点头说:“是的是的,没准到那时我就可以跟莱科宁、阿隆索赛一场了。”

我问:“莱科宁和阿隆索是谁?我只知道舒马赫。”

灵灵取笑我:“老土,什么时代了,f1赛车就一个舒马赫吗?”

我挠着头皮,说:“我又不看f1,管他什么时代。”

我做的很隐蔽,我的笑容把握得也很好,很有分寸,我丝毫没有透露我要去哪里的意图,我在享受这片刻之中的快乐情绪。

那一天,我送灵灵在家门口时,柳慧慧已在等她,我最后抱了一次灵灵。她有些重了,比我想象中要重,可能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我没把她抱好,抱得姿态不太对,两人差点摔倒在地上,惹得柳慧慧在一旁捂住嘴哈哈大笑。我又重新再抱了灵灵一遍,努力把她抱得离了地面,并旋转了一圈,像老田当初抱她那样,我还愿意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小丫头。我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口,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上,眼睛里出现了一片委屈。我说:“怎么了,想哭了,你从来都没哭过啊。”

她说:“不要你亲我。”

我说:“怕什么,你才多大啊。”

她说:“不是怕,是心里难过。”

我笑道:“那就哭一场给我看看。”

她红着眼圈,说:“是啊,我现在特想哭一回了。”

我乐呵呵地盯着她看,说:“哭吧,哭吧,让我瞧瞧……”

灵灵却笑了,将我搂得很紧,说:“不哭了,你想羞死我啊。”

临走时我去灵灵卧室里瞄了几眼,在桌子上的一个相框里取出了一张她的小照片,然后夹在了钱包里。灵灵问我拿这个干什么,我说:“明天是清明节了,哥哥要去回一趟老家,还要去给叮叮上柱香,顺便拿你的照片给他看看。你放心,我会拿回来的。”

灵灵“哦”了一声,说:“我也跟你一块去好吗?”

我说:“不用,你还是抓紧学习吧。”

灵灵说:“可是我想去啊。”

我瞪起眼睛说:“那种场合对小孩子不好,阴深深的。”

灵灵没再吭声,送我在门口看着我将车子起动。我回了一下头,笑得有点悲壮的感觉,我起动了车子,车子慢慢远去时,我见灵灵还一直站着在门口,不断用手掠拭被风吹着的长发。我突然觉得她可能猜得到我要去哪儿了,只是心照不宣,没有点破。

我关上车窗玻璃,收回目光,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歌曲,是许巍的《旅行》。这首歌充满了孤独,也充满了旅行时一种未知的伤感。我非常喜欢这首歌里的意境,经常在开车远行的时候听它,并感知着这种孤独的漫延带给我微微的伤痛。

这个城市在慢慢变得繁华,变得漂亮,但也变得生疏。宽阔的街道干净得找不着一点纸屑和垃圾。路面在我的车轮下缓缓后移,不知会滑过多少路程,需要多少时日。远处的地平线在向我逐渐靠拢,但始终都靠近不了,也始终没有尽头。就像一个妙龄女孩子,用柔美的身体曲线在我的前面展示,并做着引诱的姿态;更像一个穿着美丽婚纱的新娘子,向我不断招手呼唤。我跟着歌曲在哼唱,嘴里衔着一支香烟,手里抓着的是美丽的方向盘,两边的风景掠过眼角,车子在我的控制下穿行在这个城市里一条条马路的中间,轻快顺畅地沿着城市的温柔臂弯迅速前进,再前进……

三个月后,我听到韩舟再次结婚了,结婚的男人就是欧阳,这个男人目前是韩舟最好的结婚对象。那天我已经呆在了监狱里,这个消息是表姐同表姐夫来探监时告诉我的。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笑得很古怪,喉咙里咯咯了一阵,像一只鸽子在清理嗓子。我从心里为韩舟祝福了一番,同时也有点小小的吃醋。那天夜里我情绪大发,无事生非地跟一个管理员吵了一架,还同一个犯人打了一架,把他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监狱领导把我叫过去狠狠批了一顿,还做了一次处分,问我因为什么事要打人。我说没有什么事,就是听不惯他的笑声,一看就知道是恶贯满盈的人,都来这里了还不好好改造,拽什么拽啊。

监狱领导差点乐了,不过立刻严肃地教育我,要团结互爱,共同改造思想。我向领导鞠了躬,道了歉,写了保证悔过书,对他的严厉教诲并没有什么特别地不舒服。在睡觉之前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监狱里的夜晚过份清静了,我不得不努力去调整睡觉的“时差”。于是没事时我就在心底体会着反复的人生“起落”,所有的心思藏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逐渐减弱,所有的**也变得轻淡漠然。

窗外的月光躲在耸立的楼肩后,隐藏起了她温柔多情的面容。这个城市的外面继续着它的繁华,可能也会变得更加简单了。少了我们这些杂质人儿的存在,应该平静了许多。我睡不着时就去看窗口,看大院高墙,看墙缝隙里那遥远的风景线,看天空在缝隙里变成了一条细细的飘带,在眼角的余光下留着浅浅的痕迹!

我没有像其他犯人那样长吁短叹,怨天尤人,我似乎一直都充满了开心,找不着一点烦恼的痕迹,让同室的人疑惑不已,又万分羡慕。我依然没事的时候就哼唱歌曲,哼唱以前记忆里一切可以想起来哼唱的音乐,尽管五音不全,时常跑调,但我哼得很尽兴,也很快乐,我在等待着出狱的那一天。

三个月后的这一天,就在我同一个犯人打完架后,我听到监狱里又来了一个新犯人。据说那天他正挎着一只擦皮鞋的箱子从外面走进一条弄堂,刚要进屋子时,就被一伙人给逮到了。那伙人是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窜下来的,个个穿着考究,气度不凡,像是一位大人物的手下。只是他们会对一个擦皮鞋的感兴趣,这让我感觉有些荒谬。

我使劲跟其他犯人打听这个人的消息,甚至花掉了我两包烟的干粮。我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认识**,暗暗希望有幸与他关在同一间狱室,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基于在这个异样空间里的寂静,我多少无法完全适应。犹如一只习惯了浮躁的麻雀一下子关进了笼子,除了要忍耐住脾气,便只有期待能听到从外界传来的新鲜故事。

听说这个人被暴打的时候也发出了强烈地反击。他怒吼着用刀捅伤了两个人,潇洒地割掉了一个人的耳朵,残忍地挑断了几只手的动脉!若不是有路人报了警,警察及时赶去了制止,他还在那儿瞪着红眼挥刀做着一副狂暴的姿势……

后来又听同室说,这个人不久就变得痴痴呆呆了,在监狱里谁也不搭理,只是每天望着车间后面的那堵高高的院墙念念叨叨的,像个巫师念咒语,更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墙的背后是一条旧弄堂,弄堂窄长弯曲,里面只剩下了几颗歪歪斜斜的大树呆着,所有的老房子早就没有人住了,因为这里已被定为了拆迁地带。

隆隆的机器声开始彻夜不休,从墙外边渗透过来钻入耳朵。有一辆挖掘机正在把弄堂里一排排的旧房子推倒,这里很快变成了一片废墟,一个建筑工地。监狱这边的平静已经被打碎,犯人们都很烦燥不安,有的吵架,有的斗气,也有的在悄悄发着愣儿。我想象着在噪音里不久后将筑造的又一幢高楼,想象那堵墙上端的最后一缕照耀过来的阳光,也要被这幢拔地而起的大楼掩盖掉。

在一栋倒塌的屋子面前,有几个施工人员正聚在一块歇脚抽烟,一边看着那些搬运工把一根根木椽柱子抬上一辆大卡车上。一个瘦瘦的汉子蹑手蹑脚爬上一堆碎砖破瓦上,扒开几根大木头,捡出了一只布满灰尘的木箱子。箱子被他放在了地上,有个人找来了一把尖利的铁器,上去用力把它撬开了,从里面拎起了一个大纸袋子……

这个城市又要变得更美丽了,像一个纯情少女裹上旗袍要变成一个成熟少妇;又像一只大竹笋剥落了老去的外皮露出鲜嫩的色彩。它的混沌之色掩盖在钢筋混凝土中,一切旧的状态都在消失与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更宽阔的街道,顶上是更明亮的天空。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命运而停止变幻的步伐,它每一个地方都新陈代谢般的重复着那些兴建、拆毁、再兴建的轮回,永无止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