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号,雨天,下午四点。

伶静萱把衣箱整理好拿到剧团去。戏伶的衣箱被放在祭祀台上,撒了花瓣三熏三供。很多师傅都已坐在台下。祭祀时辰到了,爸爸和二胡先生,还有剧团的老嬷嬷都开始祭祀。

老一辈们对着戏箱开始行礼三鞠躬。嬷嬷甩着两只大辫子转着圈嘴里咕噜着:“这不是你的地儿,走吧走吧。”身子停住的时候,猛的转过身,大辫子随着她的转身灵活的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度。喊道:“开箱取衣!”

伶静萱坐的笔直,两眼圆溜溜的盯着他们的举动。剧团的师傅看到衣服叹为观止的表情,和她昨天的神情、反应如出一辙。这取衣仪式虽简单,但却很正式!持续到近一小时才结束。这次总算开眼。

仪式结束后,她被爸爸耳提面命留下整理衣物。她看着这些躺在台上的衣服,鬼使神差的再次把戏衣不急不徐的穿上身。心下想着昨天只在香衣屋里穿了却没镜子可照,今天在剧团的镜子中看着自己婀娜多姿的美丽曲线,加上灵动飘旎的脚步,美眼轻闭、睫毛轻俭的害羞动作,仿佛自己就是个小花旦。

她走到古老的留声机旁,压了一唱片在上面。不时,一首曲调缓缓地流淌出。这曲调正是‘伶女之恋’上的唱词儿。她忽然不能自己,迤俪的旋转着脚步,舞着双层珍珠水袖,一顿一抑的唱出:“他是个奇俊轻衫书生郎,我是个披纱楚楚美娇娘,郎才美貌正相当;吾自只恨缘浅命薄,苦命鸳鸯两相随;今生化作芳魂女,如魂随影永不离。”

她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唱到情深处,**气回肠,婉转动听,感情中带着凄美。连外面的风雨声都做了她的合声伴奏,不觉吵耳,只有助兴而已。此刻的她看上去,活脱脱一个旧京城名旦伶静萱!

有位青年刚考入剧团,这时来剧团拿戏本。恰巧看到伶静萱唱地栩栩如生又动听,身段婀娜多姿,摆弄着长袖舞着。他的嘴角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伶静萱这时慢转身,轻回首,眼波微送,眼神多情。双手叠腰下身做了个万福,依然捏着嗓子莺莺燕燕地道:“兀那毒蜂山上,敢是白生?”

这青年倒也机灵,立即打蛇随棍上,回个拱手礼,答:“小生是姓白,名树寒,大树的树,寒冷的寒冷。伶苫友前辈之徒弟是也!”

“爸爸?徒弟?她一惊,一个大转身,袖子正好打中了与她台上对话的青年。一时间定在了那,不知道怎么办。

青年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她,歪着头露出健康的牙齿笑道:“原来你那么会唱,唱的还那么好?师傅说你五音不全。”说完眼里满是笑意,带着温柔眼神和几分兴致继续看着伶静萱。看的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这小生叫白树寒。伶苫友的得意徒弟。

伶静萱微拧细眉,细想:这男生俊朗帅气,可却偷听她唱歌,随即愠火的鼓起小唇质问到:“你谁呀?这样偷看人家唱歌很没礼貌耶!我要走啦。”白了他一眼,边说边迅速整理衣箱。他还要和她说些什么,她兀自推开挡在面前的白树寒,逃离一般出了剧团门。这次巧合又玩味的相遇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客厅墙上的古董钟六点十分准时滴答了六声。窗外下着磅礴大雨。伶静萱定睛一瞧,雨中站着那个青年。她有点不忍心,下楼递了他一把伞,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走吧。如果是对今天我唱歌跳舞的表现有兴趣那免了呀。”说着作势就要上楼。

她的纤膀被白树寒轻轻拉住:我叫白树寒,是伶前辈的后生。可以进你家跟你聊一会吗?就当好心给我避个雨,好吗?”伶静萱看着他,心想原来他就是跹奶奶口中所说的有为青年!又是爸爸的后生,那就卖个面子。之后就请他上了楼。

在她的房中,布局一目了然。到处摆放着很多娃娃,一个超大的飞天少女猪储蓄罐放置在床头柜。 “萱儿?我可以这样喊你吗?”白树寒眼睛温和地看着她,用试探的口吻问到。看的她脸颊微红,掩饰掉心中的害羞,装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你知道吗?萱儿,我来是想告诉你,剧团里的跹奶奶的祖母是自梳女,而且是这花旦的丫鬟,建议你去问问她关于花旦的事。”

伶静萱不加思索的说道:“谢谢。对于你那么没礼貌的人,即使给我建议,我也不一定采纳。”

刚说完,就明显感觉他眼中的受伤。忽觉他沮丧的眼神看在她心里很痛很痛、很心疼。好熟悉的眼神……像是喜欢又夹杂着受伤

和不舍。她的心从未跳的如此之快。暧昧氛围在两人间瞬间炸开。

“我……抱歉!”伶静萱话没说完,白树寒的手掌慢慢地摸上她的脸庞。她并没拒绝,而是乖乖的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颤抖。他的感性的双唇,轻轻的在她左脸一吻,一股温湿的感觉从她的脸颊,传到了她的心房,伶静萱的心跳猛然加快。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觉竟与他作出了羞人的举动。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他,捂着小脸,用指缝偷偷看着他俊俏的脸蛋,心扑扑的直跳。随后羞着一张素颜看着他说:“事实上我去找过跹奶奶,我已知晓花旦的来历,所以谢谢,我就不招待你了,我还有事要忙。”说完就跑到厨房里关了门。

不一会,听到厨房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伶静萱心提到嗓门眼,手捂胸口。初次被一位异性亲吻,为什么自己毫不拒绝呢?而且是和颜悦色?理智也成了0?为什么呢。不像自己的性格。

晚饭后,伶静萱躺在**,想着跹奶奶是自梳女之事,又浮想联翩,沉浸在他的那一吻的回忆中。想着想着就入了梦乡。

梦中“咿咿呀呀,“从今只恨缘分薄,不能梦中入郎怀,有甚心肠更珠围翠饶。我这一点真情多飘渺。他去后,不再有心将身抛。厮生在官之桥,也不指望荣华富贵显荣耀。只盼转世兮来把缘牵绕。”

”渐歌渐舞,渐渐入戏,伶静萱只觉情不自已。梦中,身着戏衣于戏台上唱着舞着。忽然灯光灰暗下来,白树寒出现在台中央对他温柔的浅笑。她自己说着听不懂的古话。正在疑问间,白树寒不见了。只剩她一人站在诺大的戏台上发楞。

恍惚间,伶静萱面前显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穿着白色大麻布衣的男人,对着她一个劲的笑。他手捧起一只枯萎的虞美人递到她手中。伶静萱害怕的后退了一步疑惑的问道:“你是谁?”他不作答依然在笑。脸色瞬间改变,眼中带着一丝恨意的对她说:“这朵虞美人,乃是你衷爱之花。然,它的毒却害死了我的母亲!”

伶静萱害怕的后退着,更害怕手中的虞美人。摇着头大声喊道:“这个我不要。”

“萱小姐!”男人眼中有着不舍,好似又带着一丝遗憾的叫着。他的话使她要扔掉花的举动停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伶静萱带着愠火的神情生气的说:“我叫伶静萱,不是萱小姐。”

那男人看着她摇了摇头又说:“你乃萱小姐!”她也楞楞的直摇头。

男人话音刚落,一声响雷炸在天空上方。像今晚雨前的雷声一样。伶静萱一害怕抖动掉了手中的花瓣。白衣男人瞬间不见,只有一道影子随着花瓣的飘落而消散。伶静萱后怕的想着:“这影子是那个男子的魂吗?”

半醒之间,还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的呼唤着:“萱小姐,萱小姐……声音随着她的清醒渐渐消失。

“不要!”嘴唇干裂,兴眼圆睁,满身是汗的她一骨碌坐起来。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居然梦到白树寒和那个陌生男子?而那个男人穿的分明是一套古装,根本不属现代人……她用此刻清醒的思维强烈的思考着这个疑问,觉得怪不可言。

伶静萱用冷水洗了洗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在这一刹那,镜中印出古子山的画面,忽然又不见了。她大睁两眼呆了几秒,嘴张成O字型。再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镜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抛开诸多疑问。她想到好久没有吃到所谓的贵族食品。需要谗饱自己的小嘴才是正道!伶静萱指自己的鼻子,今天就谗饱自己:Go Shopping!伶静萱旋转着脚步去房间换衣服准备实践自己的周六计划。

周日的天空很蓝。她出了小区,看向高楼大厦,新开的地铁原来已修到了这儿。商场和专卖店对峙而立,世纪的繁盛和潮流显露无遗。

但是剧团内年代已久长满了爬山虎的高墙……墙内的时间已然是静止的,古今上下的故事和人物荟萃一炉。古今已合二为一,浑然一体。怎能分辨清晰?她轻摇着头无奈的想着已经走进了剧团大门。

她刚到剧团里就遇到白树寒,顿时觉得羞赧。正要绕过大厅,被他喊住。他为昨天的失态举动道歉。“没什么,我都忘记了。”她一派大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他的视线深深盯住她美丽的眼睛。她的心思似要被他看穿,尴尬的笑了下。他也笑了。被眼前这个美丽冷艳忽嗔忽喜的少女深深着迷。不知为何,彼此看

到总有似曾相识之感!

她身上有种含笑花的味道很好闻。他凑近她深吸一口气,享受的问道:“你身上的含笑花味道是天生的?”

伶静萱有点诧异他的观察力如此细微!而后甜甜的笑了点点头。低头说:“是的,生下就有。” 她甜美的笑容把他深深迷住。情愫深种在他们心中。

周末里,剧团依然忙碌:忙着排戏剧、修道具、整理戏服,安排演员之类烦琐的工作。到了下午,剧团排练一结束,人已纷纷走掉。

快接近晚上时刻,整理道具的白树寒正巧听到一阵细若游丝的唱曲声,忍不住循声音来到戏台。看到伶静萱边歌边舞,身段神情,全然不似今人,当时就呆住了。一时间不知今昔何夕,身在何处。

她巧笑倩兮的笑看着他,更让他觉得难得——虽然只是短短两分钟,这感觉如同一波三折地发生了许多故事似的,让他对这少女有种说不出的好奇与感动,更多的是喜欢。有种强烈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正当他熬游于这些美好感觉的时候,她大睁着杏眼很惊异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古装。这……什么状况?这两天总不能自已!好象是花旦的魂附在了她身上一般。

白树寒转过她的肩膀,眼睛闪着光温柔的对她说:“你唱的真棒!”她搞不清状况,可是被他那么直接的夸赞脸瞬间通红,低下了头。这时,暧昧气氛又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这次极力要求送她回家,她答应了。被送回家的感觉真不错。难道对他有一点好感吗?伶静萱的大脑不断传输着这个讯息。回忆这两天的美好,不禁嘴角勾勒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意。

夜里花园的花随风飘落,半掩着的窗户里飘进大片的含笑花瓣。

伶静萱梦到了那名戏伶,她穿着一身的花裙,头带冠花与珠叉,煞是美丽,徐徐的落在了戏台上。

“你是谁?你是萱小姐吗?跹奶奶照片上的女子?”伶静萱好奇的问道。

“是的,我到你的梦里来是简单的向你陈述我的身世,并告诉你一件事。”萱小姐两手交叉优雅的说道,浑身散发出仙气,也有着神仙的伤感。

后来萱小姐告诉她,她是一个戏女的转世,而白树寒是她上辈子的情人,因为家里不同意而拆散了他们这对情人。

萱小姐跑到乡下去找他,而他病死在母亲的坟前,情郎的母亲就是被萱小姐的家人追到乡下谩骂和怒打白树寒而气死在床塌的。

伶静萱在梦中的戏台上遇到了萱小姐,她穿着古装的戏衣美丽清秀,却两眼伤神的看着伶静萱。

“你就是我的转世。”萱小姐的嘴中说出令伶静癣诧异不已的话。

“是吗?那我所听到的经历的看到的都是真的吗?关于你的传闻也是真的吗?”伶静萱哭着问。

“是的,你所经历的看到的都是真的,是你的上一世的回忆,也就是我,我们是同一体,上辈子……”萱小姐忽然走了两步,感觉轻盈飘渺,去背后感受到她十分的伤感。

“上辈子我对树寒亏欠太多,是我的家人害死了他的母亲。这辈子既然出生在戏伶家,就要把我的一并给活下去,给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好好的对待他,你们会幸福的。”

萱小姐说完眼神带满愁色的走过来牵上伶静萱的手,她感受到她的冰冷,也感受到她对情朗的一片炙热痴心。

“不要再去打探你的前世的事情,你梦中的死玫瑰已经成为一种过去,如果非要说是一种你潜意识里存在的形式,那么它也是一种提醒,提醒你珍惜这段缘分,不要延续我的遗憾。就要名旦花角的风花岁月随风而去吧,我会在天堂看着你们幸福的。”

萱小姐说完就要朝天空飞去。

“你是花仙子么?我可以相信你么?我能幸福么?”伶静萱一口气问完所有的疑惑。

“你会幸福的,相信自己,去接受他的爱吧。”花仙子萱小姐的声音渐行渐远,而戏台上飘落大片的含笑花瓣。

“萱小姐?”伶静萱在梦中叫唤着。

当她第二天再含笑花园见到白树寒喊她去剧院时,伶静萱给他一记甜甜的笑容。

原来她所经历的短暂怪事和梦,就是为了弥补上一世对这个男人的过失,她这辈子必须用爱来填补上一世对他的遗憾。

这时,微风过处,含笑花瓣四溅,香气扑鼻。

她的心中在默默的说着,我会幸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