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尘缘如梦1

故事很感人。

听完温庭义的爱的讲述,林雅容思绪如潮,弟弟的那句“一尘不染”,再次将她困扰。

相比之下,温庭义是如此伟大,如此让人崇敬。

如果柳叶飞也有如此心胸,那她就不会陷入这么深的痛苦。一个女人一旦遭遇性侵,她所承受的痛苦大多来自家庭内外的各种各样的冷落、歧视和压力。

林雅容心里很痛,问温庭义:“从这以后,你们就相亲相爱,直到现在,是吧?”

温庭义说:“是,我们一直很快乐,从没发生过任何矛盾和磨擦。如果不是因为遇上这起案子,参加完诗会,我就回去筹备婚礼了。”

“是吗?”林雅容很高兴,“祝贺你了。”随即,她脸上涌起一份歉疚,“可现在,都是我不好,耽搁你们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那个伤害你的人造成的。”温庭义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

林雅容说:“等婚礼那天,我一定和叶飞去贺喜!”

“谢谢!”温庭义沉重地拧着眉毛。

“我们是同学,客气啥。”林雅容望着温庭义。

温庭义说:“原本来参加诗会,是很高兴的,可谁曾想,你竟遇上这事。”

林雅容说:“是啊,我也觉得蹊跷,到底是谁在害我呢?”

温庭义安慰说:“你也不用太着急,虽然恶人做得有点天衣无缝,但我相信小南一定能破案。”

林雅容说:“很不好意思,你也成了嫌疑犯。”

温庭义说:“没什么,雨轩和江川不也成了嫌疑犯。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还为这事大打出手。不过,通过这个小插曲,使我联想到,不管我们的友谊曾经多么深厚,可一旦到了一个关键点,那原有的默契和信任,就**然无存。由此可见,朋友之间,友情是何其脆弱,多么经不起考验。”温庭义皱皱眉,“你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切,雨轩和江川都已经开始互相猜疑和诋毁。唉!我很痛心,没办法挽救友谊,只能各走各的了。”

林雅容也不无遗憾:“是啊,我也没办法,你也看到了,出了这事,柯小南和郑少华只能把你们都列为疑犯,至于谁是那个鬼,我也只能等小南给我一个答案了。是啊,最好的朋友都开始互相诋毁和猜疑,那我这个受害人,就更有理由对你们几个也多少产生点想法。”

温庭义说:“是的,包括我在内,你大可产生怀疑。不过,我始终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林雅容说:“你这是在怪我怀疑你。”

温庭义说:“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实话。”

“哦,明白了。”林雅容心里很难受,怀疑朋友,是件很痛苦的事。她为自己倒了杯茶,换个话题,“庭义,说心里话,我很羡慕你和杜梅,你们很幸福!”

“你不幸福吗?”温庭义黝黑的脸庞上掠过一丝沧桑。

林雅容伤感地说:“你也看到了,怕是我们的婚姻就要在案子查清后,彻底划上句号。尽管我和叶飞的相遇相知相恋是那样完美,可结局却是这样残酷,这样凄凉。”

“如果你们真的分了,你打算怎么办?从此一个人生活下去?”温庭义一脸担心,语气里含有一份试探。

“我暂时无法回答,”林雅容强烈回避,“我只能等小南把案子破了,再根据当时的情形,作出决定。”

温庭义似看到了一个机会难得的希望:“如果你和叶飞真的结束了,我很想对你说,有一棵树,很愿意为你遮风挡雨,那棵树,就是我!”

“庭义,你——?”林雅容惊愕,“你不是就要和杜梅结婚了吗?”

“可在我心里,”温庭义一脸郑重,“我永远无法忘却我们那份初恋。”温庭义眼神里充满了对校园的怀念,“你知道吗,虽然当初你和我分手了,但我一直深爱着你,就是你和叶飞结婚了,我也没停止这份爱。”

林雅容震惊,急忙阻拦:“可我现在是个有夫之妇,你应该把爱全部投入在杜梅身上,她受过伤害,你应该好好疼她,爱她,保护她。在这个时刻,你这样说,让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一个好男人。”她劝告温庭义,“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向来很高大,我不希望你破坏它,逼我把它降低。”

这一瞬,林雅容心里荒草连天。由衷而言,温庭义的这份执著的爱,让她惶恐。她要不能打消它,那对自己来说可能会是一个悲剧!她思忖了下,缓和地说:“听江川说,每次我新诗集问世,你总要买好多册送给你的朋友和同事,有这事吗?”

“是有这事,”温庭义没有回避,“我是你的诗迷,当然要多买几册。你不知道,每当我读起你的诗,我都从你的诗行里看到了我们的过去。”

林雅容情怀幽远。“你这是何苦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老让自己陷在一个梦里。”

温庭义有些激动:“初恋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感情,不是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就能将曾经的爱彻底忘记。”

林雅容很感慨,点点头,理解温庭义的执著。

是啊,尘缘如梦,往事并不如烟。

仔细回想,自始至终,她都没想到——当年那场仅仅昙花一现的爱,温庭义居然如此牢记,如此念念不忘,如此一往情深。但今朝非当年,她不可能再与温庭义发生什么爱的感情。二人之间,只能维持一份友谊,至少,现阶段必须这样认为。甚或,假若最后温庭义是那个“鬼脸”,那友谊也没了。

抬头,看温庭义一脸凝重,她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喝口茶吧,清醒清醒头脑。”随之,她建议说,“我们都别再想过去了,就让往事随风吧。”

温庭义说:“好,暂时不提了。”

林雅容说:“你现在有杜梅,你不应该再有别的想法,要是你背叛了杜梅,我会恨你,看不起你。”林雅容试图让温庭义不要再对她抱有什么爱的幻想。

温庭义苦涩地说:“可你知道我的痛苦吗?每次我和杜梅**,我眼里看到的全是你,对此,我也骂自己变态,可是,我就这样深深地爱你!雅容,你骂我吧,恨我吧。不过,我要为自己辩护: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幻觉,都是因为我对你无时无刻的爱!”

林雅容震惊,彻头彻尾震惊!

她一遍遍暗问,这到底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温庭义怎么居然跟她讲起了这些,而且还每次和杜梅**都把杜梅看成是她,荒唐,简直太荒唐!这样以来,自己成什么了?自己不是成了杜梅的化身?这算什么爱?这叫什么爱?这与色魔钱再生的污辱凌虐有什么区别?

林雅容很气愤:“我不管你把杜梅当成谁,你这样做,我很痛心,很难过,我痛心的是,你这样做,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中间对不起你的良心和正义;我难过的是,我怎么会把你高看了那么多。”

温庭义站了起来,他望着林雅容:“你就知道指责我,可你想过没有,我也很痛苦,正因为深爱你,所以才产生这样的幻觉。”

林雅容茫然,无言以对。

格局很清楚,温庭义与杜梅的爱在感觉上是那么回事,但在他的心里,他爱的依然是她,而且他的幻觉表明,任何女人无法取代。

她坐回沙发,心潮翻滚。温庭义的爱的传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感慨,没想到一段曾经的闪电式的爱情,竟引来这么多后续烦扰。她无奈,凭温庭义的性格,她很难说服他放弃对她执著而幻觉的爱。

怎么办?面对这份鬼缠身似的爱,她开始慌乱。

气氛凝滞,她给温庭义找了个台阶:“你大概是困了,思维有些混乱。”

然而,温庭义并不想就此结束,他镇定地说:“我没困,我非常清醒。”

林雅容急了:“可你的话伤害了我!”

“没有,绝对没有!”温庭义叫起来,“我只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要是再不说,我要疯掉!”温庭义满脸痛苦。

“你这是何苦!”林雅容很无奈,“我们不可能了,你要好好爱杜梅!”

温庭义说:“你这是在杀我!”

林雅容说:“错!是你在杀自己,同时也在杀杜梅。”林雅容加重语气,“你想过吗?你一会儿说爱杜梅,一会儿又说把她看成我,其实,我感觉,你谁都不爱,你只爱情欲。”激越之下,林雅容眼眸里闪着泪花,闪着悲哀,此刻,她有种空前的无助,空前的迷惘。

而就在这节骨眼,她隐约听到从对面方雨轩的房里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吵闹,尽管语言零碎,但凭着逻辑,可以断定是水上真美在和方雨轩为了**的事争吵。不过,这样也好,刚才她和温庭义的一番唇枪舌剑,在他们二人的吵嚷中,就无人注意或听到了。即便依稀听到,也是断断续续,零零碎碎。

灯光下,温庭义走近林雅容,表情趋向平静,他凝望着依旧像当年那样秀美迷人的雅容:“虽然你在一夜之间遭遇了这种痛苦,但我对你的爱,将一如既往,绝不会像叶飞那样冷落你、歧视你、厌恶你。”他想拥住雅容,亲吻她,但终究没敢,他怕激怒雅容,局面无法控制。他沉吟了下,发誓说,“雅容,请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雅容浑身一颤,整个思绪跌进了前面的断崖。仔细回味温庭义的话,他好像在若明若暗提醒,“你现在已不是个好女人,是个被人奸污了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丈夫休掉。”

伤心难抑。林雅容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心,好似在滴血。那种婚姻的失落,不是她的真正期望,但现在看,好像要面对。注目客厅一角的那盆兰草,她心伤不已。

温庭义为情不止,坚持道:“当年,你之所以爱方雨轩,不就是因为他会写诗吗,其实,我也会,而且早在几年前就为你写好了一首,只是,因为你对我的爱始终若即若离,所以一直没给你。今晚,我不想再沉默,我要把这首饱含了我一生真爱的诗给你。”说着,温庭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打印好的纸递给林雅容,“你看,这就是我迟迟没有向你表白的一颗真心。”

林雅容接过,上面写了这样一首诗——《只想好好陪你过一生》。

读完诗,林雅容再次被震惊,从头至尾,她没想到温庭义竟是如此一个一直含而不露的诗歌奇才。一首小诗,把一腔真爱表露无遗。里面最让她心动的:……不奢望与你到天荒到地老,只想好好陪你过一生……不奢望与你到海枯到石烂,只想好好陪你过一生。

一刹那,不知缘何,一种美女爱英雄的情愫,悄悄涌上心头。这样迅疾的变化,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前面所发生的一些不愉快,转瞬,似烟消云散!

不能否认,林雅容被温庭义的诗深深打动。她觉得自己似乎欠了温庭义很多情感上的债。在一种无法偿还的情况下,倒可以用宽容来弥补。

窗外,夜朦胧,鸟朦胧;

客厅里,情朦胧,意朦胧。

一首诗,爱恋深深。

体会这份爱恋,暂不论温庭义在这个时候表达是否合适,但就仅诗中所流露出的缕缕真情,就足以让她刻骨铭心。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引来一段不同寻常的痛,她不想去多费脑细胞,她是个诗人,有时一个梦比现实更重要。但冷静沉思,温庭义这种颇有些不顾一切的爱,或多或少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温庭义是一个好色之徒,很想趴在她的身上,疯狂地满足欲望。可怕!

调整了一下思绪,她剖析着温庭义的心理:“你说你和杜梅**时,看到的全是我,可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儿,你又是一个向来很理智的人,怎么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呢?你这种幻觉与迷恋,让我害怕!”

仔细察看,温庭义沉重地说:“你干脆说我虚伪好了,干吗还要浪费这么多词汇。我不是在玩弄杜梅,我要是玩弄杜梅,我还那么在意钱再生出狱后继续对她骚扰吗?”

林雅容淡淡一笑:“有时候,表面的真实往往要比背后的阴暗更可怕。你说你没有玩弄杜梅,可你自始至终对杜梅投入的是什么?你敢说你投入的是纯洁的感情?”

温庭义话语挺进:“有话你就直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对杜梅的爱完全是出于情欲。”

林雅容坚信自己的判断:“难道不是吗?”

温庭义冷冷一笑:“你可真富于幻想,没想到做了几年的朋友,你居然把我看成一个好色、低俗之人。”说着,他用一个进口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他狠劲吸了一口,愤怒地吐出一个烟圈,“我倒要问你,你凭什么这样说,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样龌龊、卑鄙?”

林雅容一脸正色,毫不犹豫:“凭什么?就凭你心里爱着别人!”

“荒唐!”温庭义一跺脚,“你能阻止一个人的行为,能阻止一个人的思想吗?”

林雅容毫不示弱:“可是,既然你爱她,就要身心专一!”

“荒谬,这是极端!”温庭义不服。

林雅容坚定不移:“no!这是一个道理。你说你爱杜梅,可你心里却还时时刻刻恋着别人,你知道吗?你这是爱的玷污,爱的犯罪,爱的背叛!”

兰草摇曳,犀利的话语毫不客气地刺向温庭义。

气愤中,林雅容的痛恨急剧增加。与此同时,她对杜梅产生了巨大的担忧——倘若温庭义的无情与变态被杜梅知道,那她该多痛苦!试想,谁愿意自己爱着的男人,竟把自己当作别人的化身。

一阵过堂风吹过,有个幽灵一样的影子从阳台一闪而过。

林雅容和温庭义几乎同时看到。

林雅容吓了一跳,惊恐地捂住面庞:“谁!”她颤抖地喊。

温庭义跑上阳台:“秋香的黑猫。”

林雅容跟过去,心悸不已:“没想到猫也作怪。等秋香回来,我叫她拴起来。”她注意到,灯光下,黑猫那双诡异的眼神,透着恐怖!她好奇怪,难道黑猫刚才在窥听?

温庭义说:“不就是一只猫嘛,用不着大惊小怪。”

“不行,这样下去会把我吓死!”林雅容很坚决。

温庭义说:“猫有灵性,你要把它拴起来,它会恨你,报复你。”

林雅容说:“纯粹迷信,我只想让它老老实实呆着。”

温庭义思忖了下:“黑猫是最不吉利的,你要把它逼急了,它真的会报复你。”

恐怖!林雅容批评温庭义:“你别深更半夜的跟我讲这些,我可是再也经不住那份鬼的恐怖了。”

温庭义望着阳台下面:“这猫是不是经常从这儿上来?”

“是啊,它自己的老路了。”林雅容顺着温庭义的目光向下看。

“哦。”温庭义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他弯腰抱起黑猫,“鬼猫,告诉我,是谁奸污了林雅容?”

林雅容激凌凌打了个寒颤,真瘆人,奇怪温庭义这样问。

黑猫似真有灵性,在温庭义的怀里,闪着一对蓝幽幽的眼,不停地友好地抓挠温庭义的脸。

林雅容更加惊恐!

究竟是黑猫有灵性,还是温庭义和黑猫早就熟悉?

一眨眼,黑猫挣脱温庭义,跳下阳台。

目睹这些,林雅容深邃地想,由此看来,那个奸污自己的“鬼脸”,一定事先动了不少心机。猫都如此聪明,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何况是一个预谋要犯罪的人。

手扶一棵紧贴阳台的翠竹,她很希望叶飞立刻回来,否则,真不知幽林别墅又要冒出什么惊悚的事。不由自主,她很想在这个恐怖的夜晚给叶飞打个电话。

温庭义说:“看得出,你和秋香很有感情。”

“是啊,我把秋香一直当妹妹。”温庭义的一双奇怪的眼神,让林雅容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眼下,似乎只有耐心等待。

温庭义说:“这我可要提醒你,阴谋无处不在,有时候,那些背叛和出卖你的或是背后伤害你的,往往都是你身边的人。”

林雅容说:“有道理,但我不能无缘无故怀疑一切。”

此刻,她感觉温庭义真是个怪人。自己出了这事,连秋香也不能信了?秋香能与这案子有什么关联?可笑!温庭义的话简直莫名其妙!那么,温庭义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难道,他对漂亮的女孩有种变态的幻想?虽说自己是受害人,有权怀疑任何人,可也没必要像温庭义说的这样草木皆兵,连一个烧火丫头也怀疑。她困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看出秋香哪儿有点不对劲。”

温庭义诡秘地一笑:“其实,我也没什么发现,就是看她和叶飞走得太近。”

林雅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你误会了,他俩经常在一起研究烹饪,所以外人看来,好像很亲热。”

“哦,这样啊。”温庭义回头看向厨房,那儿,黑黑的,无声无息。那里面,此刻只有黑猫的身影。屏住呼吸,温庭义从窗口里隐约听到一阵女人的呻吟。是黑猫的模仿?是藏着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