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计划?”秦玄霜半张脸映在月光之下,隔着斑驳的树影轻轻问道。两人此时站在檐下的树下,确认周围没有人听到他们说话才继续。

“什么?”水清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带着半分好笑的表情“我看你胸有成竹,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然后她看着秦玄霜微微笑着坦然不自知的脸忽然没了脾气:“我今天告诉贝念青和贝西子我知道了他们的一个秘密。”

“秘密?”秦玄霜饶有兴致地应道。

水清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迷惑和哀伤:“和前任凌霄之主有关的秘密。”

秦玄霜面色未动,眼中却一个机灵:“鬼姬水碧?那和你想做的事有什么联系吗?”

水清回过头去看他:“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秘密吗?”

秦玄霜微微阖了一下眼睛,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我准备要做什么吗?”水清接着问。

秦玄霜又摇了摇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能做什么?”

这下轮到水清显出一丝困惑了,但她素知秦玄霜行事异于常人,也不再多言,只接着道:“一个人被撞破秘密之后最先去做的事情,就是去查看和这秘密最要紧关联的事情是不是安好。我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话音刚落,只见秦玄霜已经跳脱至前方贝念青的方向,回头对她灿然笑道:“那还竺什么?”

水清看着他行动灵敏的侧影,几乎看不出毒迹未清的样子,于是压住心头的那一丝担忧,快步追了上去。

出乎水清意料的是,贝念青一直呆在房中哪里也未动,只是一直对着墙面上水碧各式各样的画像愣愣地出神。

两人在房外蹲守了一个多时辰,但见贝念青既无入睡的意思,也没有去哪里查看物事的意向。

秦玄霜病体未愈,但极沉得住气,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屋里凝如石柱般的人。反倒是水清先按捺不住了,她正要探起身说点什么,忽然被秦玄霜一把按下。她略有些狼狈地探起身,这才发觉一抹青色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贝念青的房前。仔细分辨之下,发觉那正是神色怔忡的贝西子。眼前事情有了进展,她也觉得精神顿时一抖擞。

两人贴墙附耳,听得贝西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幽幽传来:“主子,那个地方还是毁了的好。留下早晚会是个祸事!”

地方?水清心头一凛。

贝念青半晌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应道:“等等再说罢。我还要想一想……”

贝西子声音更加急促:“真得不能再等了!水清已经觉出不对了,若让她发觉,执意要离开,那一切不都功亏一篑了?!”

眼见贝念青丝毫不为所动,她定了定神,将语气变平稳一些,柔声道:“这难道不也是碧姑娘的心愿吗?……”

啥?水清脑子登时有点秀逗。姐姐的心愿?将她一辈子留在古代么?

她忍不住想去看看贝念青的反应,还未探起头,就听见贝西子一声叹息,接着门吱呀一响,青衣女子便低着头迈出了门。

水清和秦玄霜灵巧地一转身,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范围,然后瞧见贝西子怔怔地站在门口半天不动,然后似乎是拿定了什么主意,轻轻一跺脚疾步走开。

果然定不气了,哈?水清微微一笑,与秦玄霜对望了一眼,纵身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贝西子一路疾行,行踪诡迷,纵然是水清和秦玄霜这样脚上功夫已臻入化的人好几次也显些落下。待得她终于停下脚步,水清才得了空腾出余光打量周围,发现这正是她平日常常陪同玄武散步的园子。只是不料想这园子竟这般大,白日与夜间截然不同,且路径不类,所到之处也迥然相异,有的白日极熟悉的场景看来触手可及,实际上却隔了了甚远。水清一边察看,一边不由得感叹,洛西水坞的奇门遁甲排方布阵之术实在是奥妙无穷,不容小觑。

水清正想着,忽然见夜色中出现一抹夺目的明光。只见贝西子眼前一扇石门悄无声息地缓缓洞开,那明亮的光泽正是出自此处。

贝西子极迅速地走了进去,那门便在她身后缓缓阖上了。

随着最后一丝光芒消失贻尽,水清和秦玄霜快步走上前。只见那看似嶙峋崎岖,栩栩如生的大石头上分布着极微弱的点点荧光,正中一个罗盘层层对合,写着水清看不懂的明目。

一时陷

入僵局,水清叹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秦玄霜摸了摸下巴,凑上前去仔细探看了一番,然后试着摆弄着每一层的转向,他每转一转,那点点荧光便在石座上移动一下,呈现出一些奇异的规则。水清开始只静静地看着,隔了一会儿开始有所动容,那些星光的摆设分明就是十二星座的布局!约摸小半个时辰过去,秦玄霜蹙着的眉头一松,随着转盘最后一声摩擦着的响声,石头缓缓洞开。

水清咧起嘴一笑,道:“我终于知道当日为什么有人特别嘱我要小心你了,你真是个天才!”

秦玄霜微微一笑:“哪里,平日尽看些闲书,不成想倒在这里用上了。”

水清自知他是谦逊之词,当下也不多言,径身走了进去。这个和现代星相完全吻合的机关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心,这里必然和水碧有着莫大的联系,也许是和回到现代有着莫大的联系!

两人小心的地在石洞的隧道之中行走,试图避免一切和贝西子相撞的可能。那洞也不甚深远,走不得一会儿便见开阔起来。两人登时隐在石隙暗处,只见贝西子站在那石室中央,怔怔地看着什么出神。

水清实在好奇,小心地挤出身子去看。只见贝西子的目光所至之处是一个巨大的镜面。但这镜面委实诡异,时而映着贝西子的影子,时而又是混沌一片。接着又看不分明了。她想了想,秦玄霜又一个没拉住,终是让她大着胆子猫着步又靠近一些躲在暗处。

那镜面的混沌慢慢散去,忽然极清晰地映出水清的影子。水清骇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险些叫出声,幸好秦玄霜紧紧追上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见贝西子并未回头,这才省悟过来其中必然有异。又定神抬眼去看,这才看清镜中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水碧。不是画,而是活生生的会动会笑的水碧。她心中又是一阵激动,只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再出声。

贝西子看了一会儿,终是垂下了目光,轻叹道:“鬼姬,狠心与谋算,我终是一样也不及你。但若这是你所期许的,我便遂了你的心愿,将这一处洞屋就此堵死。”她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自己的措辞,终于道“只盼……只盼你念在夷安他对你多年情痴苦痛的份上,放过他吧!……别再让他想着,别再让他念着,若你执意离开,就让他彻底忘记你吧!”

她说完轻轻上前半跪于地,将怀中一个印章似的东西扣合在镜面前的凹处,然后双目红肿,捂着口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水清有些诧异地缓缓走出,望着贝西子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然。镜面中的水碧身着黑色风衣,站在广场中央捧着奶茶,脸上带着她一贯骄傲又精明的微笑,沉静而优雅。

水清有些出神。她在这里一恍快两年,但见水碧却似还是她当日离开时的形容模样。心里暗自开着小差,生出几分不忿之情:凭什么你一点都没有变老的样子?

“贝夷安啊……”秦玄霜喃喃地念着那个人名。

两人各自想着前尘旧事,默声不语。忽见水碧的目光似是穿透镜面看了过来:“清儿?”

哎呃?水清一惊,但见水碧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不能置信地轻轻应道:“姐姐?”

水碧伤脑筋的样子托着下巴,然后笑盈盈地接着道:“跑快跑快,快来姐姐这里!给你肉肉吃!”

水清一呆,就石化地看着一只圆滚滚的博美犬屁颠屁颠地跑到水碧跟前,极没尊严地流着哈喇子。她正要大吼水碧用心险恶,就见水碧带着一丝好玩却惆怅的神色摸着博美犬的头道:“妹子,我还真是有点想你了呢。你在那边是不是都搞得定呢?”

水清愣愣的,手缓缓抚上心口,眼光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镜中画面却陡然一转,混沌**漾中,莫颜正在给车旰羲抱扎伤口。那个轻纱红袍女子右手被层层包裹,但仍隐隐渗出血丝来,面孔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异样苍白。莫颜目光深邃,双眸在眉锋的暗影里有着善恶喜怒难辨的平静。那是水清太熟悉的目光,她一度认为是温柔,但那看不透的表情也许只是在思考,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伪装。

然后他斜倚在榻上,一只手懒洋洋地支着头,另一只手抓起来一罐子酒仰首喝了一口。酒滴沿唇角淌下,他目光淡淡,终是想起什么似地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拿出一方素白的帕子,一角绣着极简单的迎春花。

那是水清曾经闲来无事绣的手帕,遗失已久,不

曾想却在苍龙这里。

莫颜凝视良久,阖目,轻轻吻。

水清心中百味杂陈,正当此时,那镜面复又混浊起来。她蓦然明白过来,当初贝念青是如何得悉陆行简踪迹的了。恐怕就是借着这神奇的镜面洞悉外界物事的。

镜面色彩转碧,宛如翡石,渐渐勾勒出一个青衣少年的轮廓。水清心口撕裂般地一紧,看着镜中的陆行简带着怜惜地目光轻轻推开急欲说着什么的莫菡,飞快地纵身跃入林海,在急驰而过的风与林中目光凌厉而刺痛,顾不得那些硬锐的枝叶刮伤了他的皮肤,直到奔到崖边。朗朗明月之下,青衣少年大口喘着气。夜风中,他鬓丝凌乱,目光悲伤迷离。他忽地仰首长啸,却在剧烈的咳嗽中痛苦地低下头,点点血迹耀如星辰。

水清心痛难当,不禁伸手想去碰触。镜面又渐渐模糊,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慢慢垂下目光,不收也不再向前。

“晴晴?”秦玄霜惊喝一声。

水清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去看。见镜面再度转换,现出一身绯衣的沈晴晴来。只见她抱腿窝在墙角,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周围只觉光线昏暗,看不分明是什么地方。片刻,有锁落开的声音。沈晴晴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无精打彩,但眼中的恨意却是清楚明白。

有步子的声音传入,画面渐渐展开,现出沈晴晴对面的人来。水清眼中目光慢慢变得惊疑难定,才看分明这是个有如牢狱般的地方。

“你今日可想清楚了?”白容看着沈晴晴,脸上带着冷傲从容的微笑。

沈晴晴冷冷地转过头去,道:“你想都不要想!”

白容打了个哈欠,脸上殊无不耐:“无所谓啊,反正我们来日方长。你一日想不明白,凌霄便会在你体内侵蚀一日,早晚你也会变成个傀儡,到时候结果也是一样的。”

沈晴晴怒容顿起,右臂图腾尽显,周身浮起一层淡淡红晕,眉间涌现出一道火焰似的花纹,脸色艳魅如火狐。这样诡异的艳丽,着实骇了水清一跳。她素不知这些日子来一直带着凌霄剑在身的沈晴晴到底起了什么变化,但见此情此景却是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无疑。

一道赤色雷球自沈晴晴手心而发,直直冲向白容。白容却怡然自得,不避不闪,更无招架之势。那雷球径直冲来,却在将即白容之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就势又回去,半容之中破裂释放出刺目的光芒和能量。爆破声中犹听见沈晴晴受创的惊叫和痛楚呻吟。

白容悠悠扇着扇子:“不是早告诉你别白费力气吗?还真是不长记性。”说罢就踱着步子走了出去。一声重重地落锁声带着厚重的回响,一切归入混沌。

水清不料想情势急转直下,看得心头突突直跳,左右为难。正当此时那镜面四围渐渐蔓延出铠甲一般的脉络,竟似要那水晶般的镜面渐渐闭合。

“不好!”秦玄霜目光锁在贝西子走时留下的印章之处,那里精光四射,正辉映着镜面四周的厚金属。他急冲上前去拔那印章,手甫一触及便被那光芒弹了回来。紧接着洞穴之中碎石剥落,动**不已。

水清暗道糟糕,她二人一直全神看着镜中情景,早忘记贝西子说要将此处封印起来。她想了一想,当机立断召唤出夜魅。银光自左臂呼啸而出,铸就一个保护的光环将二人笼罩起来。

那镜中光面约还有一人大小,瞬时射出四道华彩旋涡,直与夜魅的光辉相连。四道霞光各映着四张面孔,爱怜平静的水碧,低眸沉思的莫颜,痛苦不堪的陆行简,伤痕累累的沈晴晴。一直俱在她的眼光辉映交错,举步维谷。

她有些慌张地看着倒落在地的秦玄霜。他被那光束冲击地吐出一口血来,血迹暗黑,显是毒深未清。他满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口,目光平静的看着水清,似是看穿她心中的为难,喑哑着嗓子道:“无妨,你自己来决定吧。”

水清大睁着眼睛,眸中光点闪耀,如失了秩序的星空,溃于一堤的大堰。

她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早就决定不再依赖了,不是吗?水清啊水清,你何时才能有所决断,不再在恐惧与犹疑中辜负别人的心意也辜负自己的心意?所谓选择也不过在一念之间罢。

双眸猛然睁开。她目光镇定下来,左臂驭剑,径直点中的一道霞光。那光芒与银光相融相汇,迅速扩大起来。就在镜面将要被封合的一瞬,漩涡飞涌而出,将二人袭卷而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