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立时僵在那里。她早知苍龙在四神帮内,却万料不到会在此时碰到。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莫颜与周锡堃同样位列四神,他来见他本是寻常。

“怎么端了乳茶来?”玄武盯着棋子,面无表情,眼角冷光融融。

水清恍过神来,忙奉了茶走至近前,低声道:“我是临时被崔总管叫来送茶的,她是这么吩咐的。请,请用茶吧。”

手中棋子相撞,清脆刺耳。

“这‘我’字也是你说得的,一个婢子也敢以‘我’自称?”玄武平日不甚在意,只在茶上斤斤计较,惹在恼火处便是鸡蛋里也挑得骨头出来。说罢,他抬头扫了水清一眼,便似一道利剑直射人心,看得水清周身一寒。可待他看清水清的容貌,眼光却霎时失了利气,露出一丝困惑。

水情心道不好,定是这周红艳在当中捣了什么鬼。

苍龙哈哈一笑:“锡堃啊,你怎的如此大煞风情。便要生气也不该唐突了美人的花容月色啊?上次说你秘制的乳茶味道独特,我没喝上,这次小美人不正送得及时嘛!”

周锡堃便顺势一笑:“说的也是,如此说来不该罚倒该赏的!”

水清心中略松,对莫颜解围半分感激,只不懂他是要做什么。

莫颜将乳茶凑近鼻下,轻嗅芳香,似很是陶醉:“真分不得是茶香还是佳人香…你这门下总是多美人,这个我怎么却从未见过。”

水清听得这话,十分错愕,她提心吊胆只怕苍龙认出自己来,不想她只是他的过眼云烟,根本没留下印迹。不知怎的,心中反生出一分恼怒来。

周锡堃面色更惶惑,只一瞬便恢复如常,干咳一声:“是吗?若都让你认得全了,岂不是都要遭你的黑手?你总得给我留下一两个清白的人吧?”

莫颜嘿嘿一笑,也不觉赧颜:“周兄,你的话未免也言过其实了。”说罢又新置下一子,将注意力又置在棋盘之上。

周锡堃沉默有顷,对水清道:“你退下吧。”

水清心烦意乱,听得这话正求之不得,刚退了半步,又听玄武道:“慢着…”他缓缓抬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淡淡道:“水清。”眼角余光见一妖娆女子捧了点心踏入房中,顺势坐入苍龙怀中,意态媚然。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倒真是好名字。”苍龙微微一笑,说得顺其自然,流利无比。像是游戏花间的蝴蝶,顺其自然地选了一朵花,轻轻落下,赞其娇嫩,转瞬却又顺其自然地飞向别朵花枝。

水清心中一动,银牙咬定,将那扇门在身后合上。

“我是来找夜魅剑的,我别的什么都不想,那种混蛋只有被杀被剐被鄙视被和谐掉的份儿,我很冷静,很冷静,早晚有一天我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什么都不想,夜魅剑夜魅剑夜魅剑……”水清不住碎碎念,心头却如乱麻。

她先前虽痛恨那花边浪子,却不曾想这惯于混迹于风月场上的莫颜竟然真的半分也不记得她。难道世间女子于他,便真如蜻蜓点水,只算得那蜻尾触动的涟漪,转瞬即消?

雪卉本想探问玄武的容颜,但看着恨得咬牙切齿的水清,一时怯生生地不知如何开口:“水…水清…,你…怎么啦?”

她忽地转过头,恨恨道:“你不懂。”

雪卉大眼眨巴:“不懂什么?”

“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

崔红艳本拟看水清的笑话,瞧她满脸怒容,心神不定地归来,自以为计谋得逞,乐乎了一整晚。被四神厌弃的人,哪里还有好日子过?这帮中下人虽貌似有些同情心,却无一不随风而倒,若是四神动怒,便恨不得将其所怒之人再踢上两脚。

清早,她出了门,看着温暖的阳光,一脸的喜气冲天。

遥见一人慵懒地斜坐在前面的长栏前,侧脸映着阳光,只照得肤如凝玉,睫羽修长。她禁不住走上前去,近了才大惊失色,委身行礼道:“玄武圣主。婢子不知圣主到此,未及准备,实该万死!”

周锡堃懒懒地抬手道:“不必了。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

崔红艳心神激**,立在一旁也不敢再言语。

闭目养了一会儿神,他慢慢道:“你这里可有一个叫水清的丫头?”

崔红艳以为玄武还在怪罪那乳茶事件,忙不迭地偷笑:“啊,是。这丫头莽撞得紧,我反复交待过多次,总也不长记性。圣主莫要为这贱婢生气,我重重罚她便是…”

她絮絮叨叨还要说下去,玄武眉头微锁:“谁说我要罚她?”

“啊?”她一下摸不着头脑,不是罚她又为如何?

“将她调到我院里。”玄武说罢,弹了弹衣袖,飘然而去。

崔红艳自发呆还回不身来,只觉春日里无端飘过一阵秋风,卷着风啊凉啊那两片叶子,在空中笑着说着风凉话。

水清收拾了衣物到了玄武院中,心中忐忑,想起那日玄武凌厉的神色,很是不安。

“水清,收拾好了便出来玩吧!”谷梦倚在门槛边笑着招手。

“玩?”水清极是诧异,她本以为来此处定然有做不完的活,谁知一来便被叫去玩。

她收拾妥当,便走入所居这院落中,见几个少女正在一起踢毽子,明眸皓齿,语笑粲然,衬着那光耀灿烂的阳光极是可爱。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中有一少女正踢得紧张,旁边的女孩子也一个个细心数着,“五十二,呀!”

那女孩在五十二处已显疲态,稍不留心那毽子便飞离了脚。众皆莺语叹息,却又为自己多些机会而喜不自胜。

水清静静地看了许久,心中前所未有的平和放松。她自穿越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便接二连三卷入风波中,时时都在戒备紧张中,难得片刻真正的安宁,眼见这些纯真少女玩得开怀,方才觉出一丝温馨。

“怎么总也难超一百呢?”谷梦已是女孩中的佼佼者,却仍是为百数所困。

水清平日闲暇总爱踢踢沙包,这勾起她的回忆,便忍不住想再玩一次,上前道:“让我试试吧。”

谷梦点头笑了笑,伸手一抛:“接住。”

水清眼光一亮,抬脚一接,却稳稳*地将毽子停要脚尖。她稍一使力,使毽子飞起,自己向前一跃,便站在院中。她这些日子常与崔红艳纠缠不清,虽挨得不少拳脚,脚力却不觉灵活了不少。虽不自觉,却着实对毽子的驾驭更得心应手。

众人始不在心,只随了她踢毽的节奏数了数。渐至百数,大家便不觉紧张起来,却瞧水清脸色不变,轻松踢破一百,仍从容继续。她觉得一脚踢乏味了些,便换了花样,左踢右踢,弹跳起再踢,从身前至身后,再越过肩头。女孩子们惊呼不已,连连鼓掌。

谷梦瞧得一袭白衣忽至,正是玄武意态悠然步至廊下。她正欲出声,却见周锡堃眼中示意她,便不再作声。

水清正玩得兴趣盎然,香汗淋漓,不曾觉察玄武到来,待得周遭静默才觉不对。她一回身,恍惚才瞧清那眉若柳梢的男子眼带笑意站在不远处。人甫定,毽未落,只悠悠地在空中滑落。

周锡堃忽地敛了笑意,飞身接下那毽子,轻盈地落在院子正中。水清呆了呆,忽地回过神来,低头福了一福,也不言语。

玄武倒不介意,只道:“看你脚力不错,来抢回这毽子。”说罢,脚一使力,那毽子便飞在空中。

周围的一众少女大惊失色,水清倒不似她们惊恐,只微一凝眉便冰释开来。她瞧准了时候,飞起一脚,直冲向那毛羽。方向和力道都恰到好处,不想却扑了个空。回身一瞧,玄武却稳稳地接住了,眉间眼中风色尽是挑衅的笑意。她鼓了鼓气,再度起脚争夺。谁知眼瞧着就要碰到目标,却霎时又鬼魅般地落入玄武的控制之中。这一踢一夺间,水清半分机会也无,便像猫逗老鼠一般,只有受作弄的份儿。

水清正自有几分气恼,玄武便在这时停了动

作,将毽子拿在手中,道:“只是盯着这个,注意力便易被分散。若想拿得,便要迫得对手拱手相让。”说罢,将毽子复抛置水清手中,笑容淡如轻风,转身便要离去。

她捧了毽子,若有所思。周边的丫头低头恭声送玄武离开,水清也象征性地委了委身子,忽见玄武外袍之下却佩着一柄精致的银色小剑。她陡然一惊,旋即掩了吃惊的神色,含糊应付了谷梦一众几句,便回至房中,今日无事,她便推说疲累早早便睡下。

那银色的小剑会是夜魅剑么?她心中兀自猜测不已,辗转难眠。终觉不察探明白便不安宁,索性起身溜了出来。

月色如水,四围静寂无声。

她蹑手蹑脚地溜至玄武院落的书库之中。这里对院中一切细软记载甚细,她自知玄武功夫甚好,前去他屋里搜看实为下策,便想趁了这时来查看物件记载,那是什么剑一查便知。

树影忽地一动,水清便骇了一跳,细看不过是风作怪,便松了一口气。她左右查看,边进屋边打量着周围是否有人看见,正自庆幸,忽觉脚下一软,几要摔倒。腰间一热,竟是给人拦腰抱了起来。她大惊失色,一扭转头,正看见莫颜森然的眼睛:“你来这里做什么?”

水清这下可给骇得六神无主,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却见莫颜一反平日的嘻笑,冷冷地逼视着靠近她,冰冷的呼吸触手可感。

“难道……”他眯起眼睛。

难道?水清心中慌乱,只觉背间冷汗涔涔。自己的形迹这么快就暴露了?

苍龙凝视了她半晌,极郑重地说:“你也是来偷吃锡堃美食的?”

水清紧张地听了半天,到这一句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瞧着莫颜脸上绽出的“咱俩是同伙”的不怀好意地笑,忽地发觉自己在他怀中脸庞近在咫尺,顿时脸颊滚烫。她狠狠地挣脱莫颜的手,退后了几步,这才看清这书库屋内桌上正置着几多瓶瓶罐罐,那些瓷瓶的花色正是玄武特用的。她在后府杂务上呆了不少日子,于此认得极清楚。

“才不是呢!”她此刻清醒了几分,忙想着给自己找个借口。“只不过…只不过…”

莫颜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学着她的口吻笑问:“只不过什么呀?”

水清不知怎的就火大:“只不过晚上睡不着,出来找本书看嘛!”

莫颜释然一笑:“原来如此啊。锡堃就是太宠着门下的丫头,娇纵得哪里都放不下,三更半夜还来书库晃。不教训怎么行?要是我的话……”

水清向来极恼大男子主义,在这古代更是看不得这些所谓的男主子颐指气使的样子。平日还多加隐忍,可不知为何,看见苍龙便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下便眼波一横,直瞪视着苍龙看他接下来如何说。

莫颜堆了笑,道:“要是我的话,哪里能劳累美人们自己巴巴地半夜跑来呢。这儿多冷啊!我必要自己亲手送去的!”说着,解下披风披在水清肩头。

水清本提了一口气,想了万千驳他的话,不想他竟冒出来这么一句,一时多少怒言全消在心口。

她刚寻着一点夜魅剑可能的踪迹,不想就此又被赶走,便道:“那,你不要将我来的事情告诉玄武。我只想找些书看,怕他疑心我存坏心。”

莫颜脸露难色:“这可为难在下了。”说着抓起她的腕子凑近笑道,“不然,你给我亲一下,我便答应你?”

水清的脸登时羞红,急欲推开,谁知莫颜的手已自一松,不带知觉地抽走她腰间系着的一方帕子,笑道:“我记得,你叫作水清是么?确是吐气如兰,清香怡人啊。”

水清不防他顺手牵羊,哪容得他如此轻薄,急叫道:“还给我!”右手已自去抓,不想却扑了个空。

只是盯着这个,注意力便易被分散。若想拿得,便要迫得对手拱手相让。

不知怎的,水清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玄武白日里说过的话。自己想从苍龙这里抢过手帕与从玄武脚下抢过毽子,情景何其相似。她心中一定,却施展了与崔红艳争斗时的脚下功夫,横扫过去。苍龙略有讶色,轻轻一笑,便避开去了。水清又接着追紧,挥拳又至,直逼他一双招子。其实水清这十天半月的功夫又哪里是苍龙的对手,只是莫颜年少风流,俊秀逼人,又兼得地位尊贵,所中意的女子无不倾倒相随,哪里会与他动手。他兴之所致,故意与她喂招。

水清见自己的攻势都被轻轻的一拨弄便化解开来,也不气恼,只变了法的向前击出。苍龙也随着看她还能弄出什么花样。她忽地伸手抓向莫颜肩头,刚一抓定,忽地松了劲。莫颜正自奇怪,便见水清失神地望向自己身后的方向,嗫嚅道:“玄武主子……”

莫颜大道不好,他素知玄武擅烹珍品,只为避他贪嘴藏了一拨在书库。他常偷得一些送与佳人,极能讨得那些女子欢心。但被玄武发觉时,也非常难办。此刻被抓到,可如何了得。

他心虚地回头,却只见光洁莹莹的一面墙,哪里有什么“玄武主子”,便知上当。水清却趁机抓过帕子,夺路而逃。她近时与崔红艳争斗,脚力小有所成,片刻跑得不见踪影。待得苍龙回过神来,只空留得风轻吹得门微微作响。

“好个特别的丫头。”他嗅嗅手上留着的那帕子的残香,脸上扯过一丝笑容。

水清逃回房里,钻进被子兀自心惊肉跳,这样捱到天明也未入睡。清晨照着镜子,发觉自己一双黑眼圈,实在可怖,不禁哀叹不已。只勉强借了谷梦些脂粉掩盖,亦不见什么效果。

推开门,院中的一抹白衣反射得阳光有些刺目,水清一时不能有些适应,却见玄武眯了眼睛道:“今日看你能不能从我这里拿回毽子。”

水清争胜心起,经昨夜与苍龙一遇,醒悟不少,当下不再只一味抢毽子,却抢着攻向玄武,只求他片刻下盘不稳,便钻空子抢回毽子。有了昨夜的教训,她便更熟知惯常的躲避方位,于是便不使全力,好迅速收了力道再从另一方向挥击。她的进攻于玄武虽不值一提,但举手间却是大大敏捷于昨日。周锡堃口里虽不说,心中却有几分惊奇,自己只一句话,没授半点招式,这女子却能打得与拳道些许吻合,不得不赞许她的聪颖。

看来,是块好材料啊。玄武心下道。

抢得半个时辰,水清仍是始终碰不得那毽子,心里有几分沮丧。

“罢了,今日就到此吧。”玄武抛回毽子,“你资质不错,只是不省得练功的法门。我这里有套掌法很适合你,先予你做个基础。”

水清点点头,他身影一倾:“看好了,这叫作‘斩雪掌’!”

周锡堃动作极快,旋转间衣衫猎猎,掌风所至,凌厉逼人。那院角树上淡黄的小花虽未被手触,却也被这掌风逼得纷纷落下,如金色的细雨,飘飘摇摇甚是好看。他接了一朵小花,只一翻掌便凌空将那花瓣劈成了两半。水清看出了神,暗叹这掌法的精妙。待看得准了,便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只是她无论怎地使力,总归打不出那气势来。于是更是加紧练习,一时忘记了早饭,只自顾自地打到了正午。

“水大姑娘何时开始勤苦地练功啦?”

听得那清转的嗓子,水清放下掌来,喜道:“花花!”

来的正是待在朱雀属下多日的花花。“早上来,便看见你被那个什么玄武纠缠着玩毽子。心道一个大男人怎地喜欢和女子玩作一团,原来是有意指点你功夫啊。”

水清笑道:“第一次见他凶了些,后来看着还是挺和善的。”

花花不屑地摸摸鼻子:“你真是容易相信人,前些日子还嘟哝那余锦胜算不得恶人。莫非这天下人不管做了什么恶事,只同你笑得好看些,你便认定他是菩萨心肠了么。我看那周锡堃却算不得什么好鸟!还有那苍龙朱雀的全不是好人!”

闻得花花提起苍龙,水清于我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旋即又清醒过来,道:“那也不见得啊。白虎不是很有正义感么?那胡半言当时说过什么白

虎所在之地,不许欺负人什么的。可见他是保护弱小的。”

花花将她脸上的鄙夷发挥到极致,道:“谁知他们这么装是不是算计好了的,故意欺世盗名!”

水清虽不解花花如何这般厌恶四神帮,但也不愿再与她争辩,只道:“好些日子没见你,过得怎么样?”

花花笑得灿烂:“我有了大发现,今日找你来就为了此事。”

水清一脸惑色,再欲问,花花却不答了。只牵了她的手,四处张望地潜入的朱雀的院落。二人七转八转,却到了一个修得极严整的屋宇前。

“这是什么地方?”水清问道。

“进来看不就知道了。”花花将那门推开,屋内情景一览无遗。水清踏入,却见那里层层摆的却都是各色鞭子,有玄色犀皮的,也有赤蟒金丝纹的,一例银白的,也有绣着极繁复图案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花色虽极美,但这么多鞭子列在一起,活像蛇族的大聚会,委实可怖。水清看得毛骨悚然,她第一想到了**的女王形象,难道朱雀有那种爱好?她随即拍拍自己的头,小心地问:“这儿,这儿是…?”

花花眉飞色舞,很是得意:“你猜是什么地方?”

水清定了定神,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说出来大概也很难跟花花解释得清楚,信口猜道:“莫非是审犯人使鞭刑的地方?”

“不啊,朱雀置放武器的地方。”花花道。

水清听了,长出一口气:“原来鞭子是她的武器啊。我还以为,还以为……”说至后来声音低了下来。

花没听得后部分,接着说道:“不过,你这话也不算错。先让你再看一样物事。”

她说完,走到房子东北角一列箱子杂物之处,推开靠在墙角的一撂杂物,显露出一个同外列箱子无甚异样的朱红箱子。花花掀开那箱子,翻身跳入,又向水清招手。水清上前一看,那那箱子无底,黑黝黝的竟显露着几阶石梯。水清也随在花花身后,将箱子盖上。

这下脚下全然一片黑暗了,但花花却全然没有点火的意思,只叮嘱水清注意脚下的楼梯。她只觉是在一个黑色的隧道中走的感觉。没过多久,眼前忽的有一个透亮的门形。这本是极昏暗的光线,但水清在黑暗中久了,这亮光竟显得有些刺眼。等她适应过来,发现自己和花花又身处在一间方方正正的密室之中。那室内空空,独独正中极郑重地架着一方宝剑。那架子为石青底色,上雕镂着极繁复的花纹,作工很细。那剑身极修长,手柄光滑,还悬着紫红色的流苏,剑鞘是墨绿色,剑因在鞘中,看不出一二。

水清讶异:“朱雀的武器不是鞭子么?怎么会在这儿放了一把剑,还弄得这么神秘。”

“是了,你也发现了。”花花笑着走上前,“不擅使剑的石曼冬,偏生悄悄地放了一把剑。四神帮人人尚武,故而定下规矩武器库房从来不封闭,她却偏偏有违帮规地偷藏了一把剑。你想她安的什么心?”

水清想起玄武将美食藏在书库,暗自好笑,觉得这两人都有藏东西的癖好,莫非是当上四神的必要条件?道:“不过,祭祀会将近。以剑为题,想来应该是朱雀想备下一把好剑到时候抢风头吧。不想被人知道,所以秘密藏了起来。”

花花嘿嘿一笑:“你倒是把所有人都想成好人,我看这里哪有这么简单。不过,既藏在这里必然是把好剑。你何不仔细看看,可是你要找的那夜魅剑?”

何用再看呢?只那大小便差了许多,造型更是大不相同。水清苦笑着摇摇头:“不是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花花凝神想了片刻,忽问道:“你确定?”

“嗯,夜魅剑大概只有这么长。”水清说着用手比了比,“这里既然是朱雀秘密藏剑的地方,有人闯起来被她知道了可不得了。”

花花伸手拉住水清的衣袖:“不急,这时间朱雀都在练内功,不来这边。我还要给你看些东西。”

她说完走向东侧的墙边,伸手摸着那灌满灯油的壁灯柄处。水清正要嘱她小心,却见那看起来坚固不动的灯杆竟已然被拧得扭转了半周。她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那墙面正缓缓地扭转。花花拉了她的手,趁角度最大的时候穿过那墙洞。她们刚一进入,那墙就又慢慢地回复原样了。

视线又变作一团昏暗,她们又站在一个长楼梯的通道中,只不过这次道中墙上有微弱的灯光,所以还能看得清路。她们小心地沿着这楼梯走,这次走了很久,四围静默得可怕,一分一秒的流逝都显得加倍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才走到一个平地之上。这显然又是一间暗室,但再没什么光亮。

那室中压着四方巨石,每条巨石上都筑着一条粗粗的链子。四条链子都延伸到正中……水清仔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链子集中的地方,竟锁着一个人!

四处异味扑鼻,那人衣着褴褛,蓬头垢面,髭须极长,已显花白,人趴在地上,混如一滩烂泥。听得有人进来,才动了动,挣动着道:“肉…好想吃肉…”

“他,他是什么人?怎么会被锁在这里?”水清问道,看他样子,呆在这里已是很久了。

花花绕着指间发丝,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知道,刚刚发现他没多久。

那人听得花花声音,忽振作了精神道:“啊,是你啊,小姑娘。是不是知道爷爷我寂寞,还带了你了小朋友一起来看我啊。可给我带些吃的来了?”

“吃的却没有,”花花走近道,“不过给你带了半壶酒。”说着,取出早备下了一个小酒壶,放在他可及之处,又退回水清身边。

“哈哈,有酒,有酒也是好的!”那人说罢,便痛饮起来。

“花花,他,他很可怜啊。”水清很是怜悯。

“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花花声音低低,不屑之情却极了然。

“你叫花花?花花小友,你这朋友忒也没有好心了,怎的说我可怜?你这娃娃说我可恨,哈哈,说的好,这倒很对老子的胃口。”那人饮罢,说话声音也爽利了许多。

水清听得他如此说,只觉此人性情大是古怪。

花花听了却是一惊,想自己如此低声,这人居然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想是他在黑暗沉寂已久,听力便格外敏锐之故。

“我且问你,你是何人?”花花问道。

那人哈哈一笑:“你不知我是谁?啊,难怪,你这小娃初入江湖,手生面嫩,哪里识得我。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还晓得你想要找什么!”

水清一听,忙问道:“老前辈,您知道我们在找什么?”

那人道:“是啊!‘剑中至妖,夜间百魅皆伏首’的夜魅剑。我说的可有差错?”

水清虽听不懂前面一堆修辞,“夜魅剑”三个字却听得真切,急问道:“那前辈你知道它在哪儿么?”

那人一笑,忽地懒懒道:“我饿了,说不动了。明日此时,你带了肉来,我便告诉你。”

水清讷讷,微觉失落。花花道:“水清,这家伙不老实。你且去上面照看着,防着他人发现这里。我再盘问盘问这老小子。”

水清微一颔首,同意了,临走道:“你可不要为难这老人家。他被锁在这里已经很可怜了。”

花花只拿水清没撤,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快上去把着风吧。”

待水清走远,花花道:“你这老头,为何上次我来时什么也不肯说,这次倒干脆利落。”

那老头嘿嘿一笑,翻了个身,把剩下几滴酒倒入口中,道:“谁叫你上次不带酒呢!再者,我也要看看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要玩什么花样……”

花花默然不语,只定定地看着他。

老头接着道:“‘穹中王者,凌日之霄罹天炎’的凌霄剑…嘿嘿,是你要的吧?瞒着你这小朋友,却是为哪般?”

他灼灼的目光对上花花清亮的眸子,“藏剑山庄的千金独女---沈晴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