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四虽然口上骂骂咧咧,但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当下便教与沈晴晴如何召唤凌霄剑,并将灵石置入凌霄体内。沈晴晴虽然内力外功尽失,但剑人相依,凌霄剑得到灵力补充,她也觉血脉较先前更为通畅,登时神清气爽。白虎受药力所困,仍是运劲不得。沈晴晴心思转得极快,想到当日那竹林小屋确是一处疗养的圣地,挨到天明,便同狄四带着占希渝到那小屋中去。

占希渝到得屋中,整日只是昏睡。沈晴晴耐不得无聊,凑到狄四跟前道:“哎,你怎么不回去看看你家老大?”

狄四哼一声,扭转了身子闷闷不乐。

沈晴晴狡黠地一笑,恍然道:“哦,你现在是我的护法了,舍不得离开我是不是?”

狄四满脸愤恨之色:“姓秦的那小子死得干净,老子没法回去交差了……”说着想到这般莫名其妙得不敢再回山寨,不禁委屈地哽咽了嗓子。

一提到秦玄霜,沈晴晴心下也是一沉,她不露声色,旋即振作了声音道:“要我说,他绝对没死,你信我不信?”

“我呸!”狄四面上不平,但眼中却不禁燃起了一丝光彩,“信你个毛!”

沈晴晴眯了眼睛,却不理会他的装模作样,道:“我的感觉很准的,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狄四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追问道:“真的?”

沈晴晴正色凑近他道:“对,所以我要了解了足够的线索才好着手。希渝哥哥也是秦易水的儿子,那他和秦玄霜也是亲兄弟咯?”

狄四愣了一下,点点头:“应该吧。”

“那余……就是你家老大和希渝哥哥也是亲兄弟了?”沈晴晴问道。

狄四似从没想到过这一层,茫然点了点头。就见沈晴晴又道:“那为什么你家老大占山为寇,处处和四神帮作对啊?为什么希渝哥哥姓占不姓秦?难道他们三个……”她忽闪了下眼睛,接着缓缓说道,“不是一个爹?”

狄四表情很是苦恼,似这些问题大大超出了他的考虑范围。他闷声静默了很久,然后终于在沈晴晴期待的目光中,道:“……俺不知道……”

沈晴晴日日细心地备了粥饭对白虎好生养护,过得三日,药效完全消退,占希渝功力完全恢复。但他本就寡言少语,自四神之变之后,更是神色抑郁,整日难得说一句话。沈晴晴费尽力气逗他开心,也难见他一展眉头,心中很是着急。

狄四冷眼看着,冷不丁冒出一句:“脸臭得跟咸鱼似的,不晓得你看上他哪哩……”然后他的屁股就被沈晴晴狠狠地踢了一脚。

“晴晴……”占希渝已惯于沈晴晴在身旁,是以这几日虽心事重重,但已不觉与沈晴晴亲近许多。

沈晴晴听得占希渝叫她,迅速变了面孔,笑靥如花地迎上前去,柔声道:“希渝哥哥有什么打算吗?”

占希渝微微抬了抬嘴角,神色略有改善,但仍是憔悴不堪,道:“我功力已经恢复。眼下最要紧地是要探知我大哥莫颜的下落。”

沈晴晴点头道:“是没错,突然起了这样的变化是很可疑,总要弄个明白。但四神帮此刻是回不得的,我们却从哪里着手去寻苍龙?”

“只我们当然不行……我要去找一个人,他一定帮得上忙。”占希渝道。

沈晴晴听得他开始说“我们”,显是不再将自己当作外人,心中窃喜,眼睛弯弯如柳月,便顺着问道:“谁啊?”

白虎看了她一眼,眼睛半垂,唇齿清晰:“萧烬。”

“奶奶个熊!我们干什么非得找那个下手那么狠的浑小子?”狄四第一个高叫起来表示不满。

沈晴晴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他奶奶的我更不高兴,别吵了。”转脸向白虎温言道:“他?为什么?”

占希渝慢慢解释道:“他现下是朝廷中正受重用的将帅,手下能人倍出,再加上手握精兵,足与现下四神帮的帮众相抗。”他说至此处,心中想到昔日亲人手足,今朝要借兵相抗,心中大是忧伤,沉吟之后道,“若能得他相助,再加上我白虎门下的一些人,当可成事。”

沈晴晴点点头:“那听你的。”

狄四见沈晴晴也应允,也没得选择,只好苦着一张脸随之同行。

三人快马加鞭赶了约莫三日路,到了京都,三人俱是疲累不堪,但白虎心忧莫颜下落,但求速达。刚下马未得歇息,白虎便要前去将府寻萧烬。狄四累得哟吼乱叫,说什么也要先歇息,便先住下客栈,自买了几罐酒,乐得逍遥。沈晴晴自不放心占希渝一人前去,便也跟了去。

“他既是朝中将军,如何肯轻易就见我们?”沈晴晴

好奇地问道。

占希渝轻轻一笑:“放心,我自有办法。”

二人走至将府门前,但见门柱青藤缠绕,门檐上凌霄花纠缠开放,朱红的花朵开得甚是热闹。如此这般倒不似金戈铁马,沙场峥嵘的将军府,反倒似一个情致盎然的世外小园。沈晴晴心道那萧烬为人阴冷绝狠,何以自家府上却装得活泼生色。更奇的是门口未有卫兵把守,只一个便装小厮笑意盈盈地立在门边。她定晴一瞧,只见那小厮延颈秀项,皮脂白晳,清容柔美,分明是个女儿身。

白虎也瞧出个中奇妙,心下略有诧然,但他不似沈晴晴心性快活,只过了念头就只作不知,上前稳踏出一步,道:“在下有要事想要求见萧将军,还请劳烦将此物事交与将军。”他说着,将腰间常佩的虎纹玉佩双手递到那小厮手中。

“公子稍候片刻。”那小厮捧着物事转入门中,却又有一个同一装扮的小厮接了她的位置站立门外,这番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了。

沈晴晴俏然一笑道:“你们的将军可真也奇怪,难道看不出那是个女子么?”

那小厮倒也和气,笑道:“当然知道。姑娘怕非本地人罢?”

沈晴晴好奇心起:“的确不是。这里难道还有什么缘故?”

那人应道:“我们府上这大门确是男女俱可把守的。不过这倒不是将军之意,而是我们将军夫人的主意。将军宠爱夫人,自照她的心意办了。连这门前装饰也是夫人吩咐的呢。”

沈晴晴哦了一声,笑道:“你们这夫人倒真也有趣。先前没看出萧将军原是个疼妻爱妻的性情中人。”

两人说话间前先那小厮走了出来,将虎纹送交到白虎手中,道:“传将军的话‘占兄远道而来,烬本当携妻亲迎,无奈近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烬待客不周,还请见谅,他日必带礼亲赴四神帮赔罪。’”那女子朗声将萧烬的话传毕,歉然笑道,“公子还是请回吧。”

白虎不料想吃了闭门羹,皱眉不言。

沈晴晴轻声在他耳边道:“显是那萧烬还在记恨当日的夺剑之仇,希渝哥哥我们先回客栈从长计议,只站在这里也不是个法。”

占希渝虽心有不甘,但也知沈晴晴说话在理,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告辞了。

白虎位列四神,本也是极傲气之人,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向萧烬低头,本已觉失面子,如今仍被拒门外,一时心中气闷非常。但他心忧苍龙,任何身段颜面问题尽皆放下,独身一连去了三日,萧烬仍是塘塞敷衍,他纵然忧急上火,却也无可奈何。

沈晴晴深知白虎心中所想,眼瞧他一日日茶饭不思,形容憔悴,心中大为心疼。

“现在是我们低头求人,可真麻烦得紧。倘使他有什么把柄落在我们手中便好了!”她日思夜想,不觉总唠叨在嘴边。

狄四不屑地哼哼一声:“切!那谁有他把柄找谁去不就得了!”说着自顾自地饮了一大口酒。

沈晴晴眼睛一亮,一拍拳头,赞道:“对啊!狄兄你真是太聪明了!”她狠劲揉了揉狄四的头发,快活地蹦着走了。

“真是个疯丫头!……”狄四不满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瞟了一眼沈晴晴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沈晴晴暗自琢磨,萧烬官居高位又武功高强,确然难寻得什么把柄,但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他的夫人。若能利用他的夫人,又何愁见不到他的面呢?

她一边在白虎面前巧声安慰,一边暗自追踪萧府夫人的行踪。她探得萧夫人本家姓赵,名晨歌,最喜种花养草,生平之好便是搜罗奇花异种,每日定要在城中花店探看有无鲜见的花草。

沈晴晴的母亲生前素爱花草,在藏剑山庄不知养了多少世人罕见的植物。沈晴晴之父沈剑当年为讨其欢心,广招花匠,钻研养草种花之术。是以沈晴晴在藏剑山庄耳濡目染,也对养花之道颇有建树。然在一时情急之下,寻得奇葩固不可能,但用些嫁接布景之术倒也足以引人耳目。她计上心头,立时在城中挑选花草,细细搭配布置起来。白虎一心烦恼,见沈晴晴摆弄花草,以为她女孩心性一时贪玩,也不在心上。

沈晴晴彻夜不休,终赶在天明之前布得几盆葳蕤清雅,当下顾不得歇息拎起狄四,命他将花草置在赵晨歌必经之途上,声势浩大地摆起摊来。那寻常花草经沈晴晴一双妙手回春,却是精俏别致,或繁盛灿烂,或清峻湛然,盆盆倒像是有了脾性的俊俏女子一般,犹为引人注目。京都虽然玩意儿花样繁多,却也未曾见过这般光景,立时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沈晴晴故起声势,道花儿只卖有缘人,若命中不合这花儿的因数纵然千金

不卖,倘若缘份相合,相赠亦无不可。她有意要引得众人口耳相传,来引得赵晨歌注意,当下散布这消息,抬高花草身价。果不其然,众多显贵豪族纷纷派人前来问讯,出价高昂。狄四在旁听得直咋舌,眼瞧着沈晴晴却是一一回绝,气得干瞪眼。

待得半晌,沈晴晴已是累得困倦不已,遥见一个素布马车缓缓驶来。经过摊前时,一只玉手莹莹抬起了帘布,当下听得车中女声嘤咛,叫停了马车,她心中暗喜,知是鱼儿上了钩。

赵晨歌扶着丫鬟的手极安稳地走下马车。沈晴晴打眼一瞧,见她今日一身鹅黄罗衫,脸若银盆,双目含情,身形窈窕,走起路来步步生莲,确然是个娇柔的美人儿。她心中只暗叹难怪萧烬对她百依百顺。

她走至沈晴晴跟前,话未出口脸先自红了半边,沈晴晴本拟这夫人必然恃宠而骄,不想她腼腆如厮,当下心中有了三分好感。

“姑娘如何称呼?”赵晨歌红着脸笑道。

沈晴晴忽闪着眼睛,应道:“我叫晴晴。”

“啊,是晴晴姑娘。我听得大家赞你花儿养得漂亮,却只肯卖与有缘人。妾身虽是个俗人,却独对摆弄花草情有独钟。很是喜欢这花儿,不知姑娘肯否割爱,晨歌感激不尽……”说罢低身盈盈一拜。

沈晴晴却不急应她的礼,只凝神看了她半晌,道:“这位姐姐可在府中养着水仙?”

赵晨歌讶然道:“晴晴姑娘如何知道?”

沈晴晴灿然一笑,道:“我瞧姐姐气质出众,美若仙葩,定然前世为水仙花仙子,是以妄然猜测一番。”

赵晨歌听得这番话,心中又惊又喜,只道自己整在花中修身养性,气质确然不同,孰不知沈晴晴暗自早打探清了她的习惯家情,故意胡说八道一番投其所好。

“姑娘既是有缘之人,这些花若有姑娘看中的,尽数取了便是。”沈晴晴有板有样地说道。

赵晨歌心中更是大喜,但她坚持付了沈晴晴高价,方才命人将花景搬回府上,一面又牵起沈晴晴手叹道:“可叹妹妹这蕙质兰心实在是羡煞我了,我成日养了不知多少花草,却总也摆不出这番情致来!”

沈晴晴见她情状间与自己大为亲近,笑道:“这有何难,这是门学问,我也不过是从师学过一二,晨歌姐姐若是想学,我便教给你就是了。”

赵晨歌闻得此言,大喜过望,约了时间接沈晴晴到府上研习花术。沈晴晴每日翻着花样,将所教习的内容恰如其分地安排好,这样教得几日,赵晨歌心下又是钦佩又是开怀,待沈晴晴情同姐妹。

沈晴晴眼见时机成熟,便有意无意地露出愁苦之色,时时不经意地叹气锁眉。赵晨歌见向来活泼的沈晴晴露出这样表情,总是又好奇又担心地追着询问。沈晴晴故作犹豫地徐徐告诉她,自己是随表兄来到京都,家门遭祸败落,表兄特来求助于萧将军,不想萧将军抱病在身,表兄多日求见不得,眼见家门复兴无望她心头却也难开怀。

赵晨歌一听霍地怒从心起,当下对沈晴晴道:“有这等事!他身体不适我如何不知?!定是他不乐助人,推三阻四!”她说着牵起沈晴晴的手,“妹妹莫急,这点小事姐姐还是帮得上忙的,待我去与他当面说个清楚。”

沈晴晴假意抓了她的袖衣道:“姐姐莫要生气,万万不可为了小妹的事伤了夫妻和气。家事有兄长*劳,我原不懂什么,说不得萧将军有难言的苦处,姐姐可别只因小妹之言误会了萧将军!”她此言以退为进,表面劝解,实际却是在激赵晨歌。那女子心性单纯,如何解得她这鬼灵精怪,只是更加气愤不平。

当下家丁报得萧烬退了朝,带了皇上的几样赏赐要来看夫人,赵晨歌便道:“来得正好!我却要看看他有何话说!”说罢,牵起沈晴晴地手,气势汹汹地候在门庭之中。沈晴晴只道赵晨歌平日温言如水,是个极温婉的女子,不料想在对待萧烬上却俨然是个气势强大的女王。

而眼前萧烬发髻高梳,衣衫上蓝甲微扬,带着满面笑意如沐春风地踏入园中,右手尚自捧着一盆美丽的黄水仙。沈晴晴暗自好笑,当日在洞穴之中见他杀气浓重,心狠手辣,如今这般却全然像个初陷爱恋的少年人,面色尚显绯红,不知一场急风骤雨就在眼见。

萧烬踏进园中,一眼便瞧见了沈晴晴,他脸色微微一怔,又旋即恢复如常,灿然笑道:“歌儿,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赵晨歌却冷了面孔道:“萧大人你公务繁忙,小女子何德何能,还能劳烦你为我费心!竟然还病了十多天,我却全无觉察。旁人不知,还道我赵晨歌持家无道,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夫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