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芩无言以对,她的心里其实也很乱,但是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却另有其事。

“那她到底有没有杀了他。”颜芩微微抬起头,神情颇为倔强的对上段夫人,段夫人见状有一瞬间的怔忡,面前这人到底是颜凊的女儿,母女两的长相有五分相似。

颜凊虽然是生养了她的人,但是她最后也确实抛弃了她。所以这一句母亲她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而她未曾蒙面的父亲竟然还同母亲有着这样的纠葛。

那两人分明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此时却只觉得陌生至极。

段夫人行止优雅的啜了一口茶,面对颜芩的疑问,她一时间竟生出有些想要逃避的感觉。

不是不能说,只是真相太过伤人,而她亦无能为力。

不管颜凊是不是真的想杀了云述,但是她确实动手了,甚至最后她也真的成功了。

直到现在段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又该是多么深沉的恨才能支撑她挥下那一刀。

当他们闻讯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云述中刀的地方在心口,大量失血使得他根本撑不到送去医院救治。而如果贸然拔刀,他只会死的更快。

面对倒在血泊里的云述,云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行将就木,枯朽的快要逝去。而云述挣扎着用最后一口气等到父亲的到来,却是为了苦苦哀求云父能放过颜凊。

那样惨烈的画面,如果可以,段夫人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是。”最终她还是受不住颜芩无声的哀求,吐出一个字来。

然而这一个字已经包含了所有的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颜芩很想问为什么,很想问她颜凊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爱情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但那毕竟是一条生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甚至还是她的爱人,即便不爱了,又怎么能对他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来。

段夫人咬住下唇,心里犹如火烧油煎,反反复复的撕扯,却仍是犹豫不决。

“那只是个意外。”她终于还是说出这样一句类似于为颜凊辩解的话来。

“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意外。”

夜凉如水,面对面站着的那两个人却是心思各异。云述是欣喜若狂,而颜凊则是盛怒不堪。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断绝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要相见。

然而云述却傻得没有发现对面女子的异样。他上前一步握住颜凊的手,极致温存。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问她最近过的好不好,想问她这些天没见他有没有想他。

这是属于恋人的权利,彼此之间一点小小的甜蜜。

只是云述却没有想到,他根本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颜凊已经甩开了他的手,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她要跟他分手。

云述的第一反应是颜凊在跟他闹脾气,他知道颜凊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也没当真,只是放软了口吻来哄她。

这是他要珍视一生的女子,所以他绝

对不会轻易的放开她的手。

但是颜芩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她和他无话可说,唯一的重复强调的话就是要跟他分手,两人一刀两断。

云述对此简直无可奈何,但是不管他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颜凊都一言不发,只铁了心的要个决断。

分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颜凊争吵,这样做只会在他们岌岌可危的感情上雪上加霜。

深夜清寒,云述脱下外套罩在颜凊的身上,拉住她的手准备送她回去。

颜凊仿佛很累,也不反抗,任由他的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却徒然发生了变故。

“云家当时生意做得很大,但也正因为这样,绝人财路,他们结下了为数不少的仇家。”

直到有人用刀抵在了云述的脖子上,他都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突破重重警戒,进入到会场之内的。

但凡挟持不是为财就是为仇。云述一直参与着公司的运营,所以他很清楚,自家做生意的手段就算称不上是光明磊落,但也是绝对能拿得的出台面的。

既然没有跟人结下过死仇,那么这个冲他而来的人,大半就是为财了。

一旦想通这点,云述立时松了一口气。

身在富贵之家,不管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自保的手段是肯定要学的。而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为数不少的绑架案列,更是让他总结出了经验。

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要试图尝试激怒挟持自己的人。

因为那对想要寻找一切时机准备逃脱的自己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于是他努力平缓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保持着乖顺的姿态等待接下来的谈判。

匪徒似乎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抵在他脖子上的刀也略略松开了一些,好歹不再紧贴着皮肤了。

颜凊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却感觉到了周围蓦然变得沉重的气氛。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尝试着叫云述的名字。

“谁都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颜凊挥刀砍伤了云述。”

段夫人做了总结,虽然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是颜凊始终不肯为自己解释,于是当时的真相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而云述即便在死前都要保住颜凊的性命,更是使得一切都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至少,唯一能肯定的是,颜凊确实动手了。

“那那个匪徒呢?”整个事件疑点重重,却没有人能真正的为她解开这些困惑,她知道了起因了解了结局,而过程却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线索。

虽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在意,然而她还是在意的,颜凊,她的母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又到底,隐瞒了什么,或者说,她独自承担了什么?

“抓住了,但那个人只是个亡命之徒。”段夫人颇为惋惜的暗叹一声,“当时云述惨死,云伯父碍于对他的承诺只能选择放过颜凊,将她关在云家的大宅里。”

然后,就被发现有了你。”

颜凊当场昏倒,再醒来时已经被医生证实了怀有身孕,约莫已三月有余。按照推算,确实是云述的骨肉无疑。

独子惨死,而害死他的凶手此时却偏偏怀着云家唯一的血脉。云父恨得咬牙切齿,只得将一腔怒火都宣泄在了匪徒的头上,然而不管警察怎么严刑拷问,他都咬紧牙关,死不开口。

最后连警察都无计可施,这件当时轰动了整个芜城的案件悬而未决,久而久之,便成为了积案。

堪称那年最血腥最惊心动魄的案件,并且没有之一。

而对于公安局来说,罪犯已经被逮捕归案,至于犯罪过程,犯人虽然拒不交代,但他却也没有否认自己行凶。

于是,皆大欢喜,至少于很多人来说,也勉强算是个安慰。而云父虽然内心里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结局如此,他亦无可奈何。

毕竟他知道,凶手其实另有其人,而他却不能让那个人给他儿子偿命。

颜芩咬了咬唇,既然颜凊当时是在云家被发现怀有身孕的,那么她后来又怎么会跟着母亲流落在外?

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所以云家不想认她吗?

“那我呢?”沙哑干涩的嗓音似乎从喉咙间被生硬的挤压出来一般,虚弱无力。彼时她带了三分苍白七分惶恐想求得一个答案,却不知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原谅的借口。

“你出生没多久颜凊就带着你消失了,云家不是不想找你,只是颜凊离开时留下了血书,如果有云家的人找到你们母子,她就带着你一起去死。”

颜芩突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是该无动于衷还是歇斯底里?她的母亲决绝的带着她离开,却是为了抛弃她。她不要她,不爱她,也不让别人要她,来爱她。

颜凊剥夺了自己享受亲情的权利。

而她从来都无从选择,也无从拒绝,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同一片天空里、同一个世界里,她也是有亲人的。

她原来可以不用孤独无依的。

到底是有多么深的恨,颜凊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

即便她如此的伤害作践的人,是她的亲生女儿。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谈话告一段落,而恰在此时管家在门外请示她们是否要用餐。

经历了一场如此沉重的话题,她们谁都没有用餐的心情。

然而段夫人还是故作优雅的起身邀请道,“走吧,很久没有人能陪我一起吃饭了。每天都一个人坐在长桌上吃饭,其实是很寂寞的。今天能遇到你,我很高兴,也许,这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说罢她挪揄的挑挑眉,“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正好晕倒在我的车子前面,我的司机还能在紧急关头及时踩住刹车,没有把人撞飞出去的。”

颜芩:“……”

所以说,这才是她能登堂入室的真相。

这是世界果然对她恶意满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