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已经深了,我是估计着金建康是一定不会来了。而在听见了这门铃之时,我是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王老师,是我,请开一下门……我是金建康,实在不好意思有点来晚了……”金建康急匆匆地说道。

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都是半夜了,只是“有点”来晚了么?!我着实很想是告诉他本店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而转念想他既然来找我了,还是见他一面,便按下了对讲机上的“开门”键。然后站在门口等着他上楼。

我自对讲系统之中听到的是电子门“咔嚓”打开的声音,而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下“嘭”地关门声。在现代的小区之中,这种楼宇电子门禁系统十分之普遍,在门轴处装有弹簧设备,在门打开人进入之后,会自动关闭上锁,并不需要将门拉上——当然,若是用手去拉门,自然也可以让门更快关上。而金健康这一举动,顿时是让我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很明显地,他对于自身的安全有些担忧。

在金建康关上门之后,我明显听到了他的喘气声,似乎是刚刚死里逃生一般,站了片刻,才听到了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切,都是自楼宇对讲系统中传来的声响,而当我见到金建康时,我则完完全全被吓了一跳。

在我上一次见到金建康时,此人虽然不怎么会打扮,但是也至少是衣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而在此时,他就如同是刚从中东战场上回来一般,用一块巨大的灰色头巾裹住了整个头,身上穿着的,则是一件又破又脏的白大褂,这幅打扮着实怪异,几乎让我认不出他了,而在他靠近我时,我闻到的,是一股极强烈的劣质香水味,这香水气味,浓烈到了几乎是刺鼻的程度,几乎是樟脑丸的气味了。

金建康进到了门内,便将那头巾摘了下来,这时我才看出,那头巾原本是一条灰色的棉毛裤。而摘下了这棉毛裤头巾的金建康,依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将手中的酒递给了他,金建康接过酒瓶,向着四周看了一眼,道:“你家装了防盗窗吧……”

“是啊,怎么……”我说道。

“哦哦哦……有防盗窗就安全了。”金建康说着,又是向着四周的窗户望了一眼,这才仰头大大闷了一口,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拉过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我也不说话,轻轻关上了门。这回我更是不急了,他既然来找我,也不怕他如同上次那般地跑了。金建康在喝了大半瓶酒后,终于缓过了神,沉默了少许时间,低声说道:“王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只是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怎么了……”我也是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他对面。

金建康的白大褂之上,到处是污渍,除了沾了不少泥土和灰尘外,还有许多大块的暗红色,似乎是血干了之后,凝结成的血渍。而从这些血渍的形状看来,明显是自外喷溅上去而不是受伤自身体内部渗出的。看到这一点,我也是惊了一下,金建康看来是不像做什么恶事的人,

为何是弄成这个样子。金建康也发觉了我看他的白大褂不太顺眼,也便是将白大褂脱了下来,在白大褂下面的穿着,依然是一件雪白的衬衫,只是也有着星星点点自白大褂渗入的血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金建康握着酒瓶,低声说道。

“那就慢慢说,从头说起……”我劝道。

金建康又是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窗外,说道:“王老师……我说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其他人都不相信我……”

我点点头:“你只管说……我相信你。”

金建康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亟不可待地说道:“我正被追杀……”

虽然在之前他的表现看来他确实是在担心什么事情,但是当金建康说出“追杀”两字时,我也不禁一阵紧张:“谁要杀你……怎么不报警……”

“这其中有些事情不适合报警……”金建康说道,“因为……”

“因为什么……”我连忙追问。

“因为要杀我的是……是一棵树……”金建康无奈地说道。

“一棵……树?”我听得几乎要脑抽了,一棵树?一棵树?这算什么鬼话!我几乎是要认为他是精神有问题了。

此时的金建康又是转过头去看窗外。

“这里是五楼,别告诉我追杀你的是一棵超过二十米的大树。到底什么东西把你吓的这么惨……”我没好气地说道。

“那倒不是……没有那么高……是一棵樟树,准确说是一棵黄樟……”金建康说着,“王老师……”

我“哈”了一下:“好吧,那你说说那树要如何杀你,你是看见了一棵树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斧头,追着你砍了三条街吗……”

我这话,强烈表达了对这事情的不满,什么被树追杀,本就是荒唐之极的事情,若是因为被树追杀而来找我帮忙那更是扯淡之极的事情。而金建康居然非常认真地说道:“不……不是的,树不会用刀……王老师……请你帮我……”

“金老师……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金建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王老师……你也不相信我……”

我摇了摇头:“不……我相信你……不过要怎么帮你呢……难道我帮你去把那树杀了不成……”我在心中,则已经是将他定义为了迫害妄想症的患者了。

“那倒不用……”金建康叹了口气,也似是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嘲笑意味:“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让你如何帮我,我说的确实太难以令人置信,果然你也不相信我……算了,我只求在你这里借宿一宿,明早我就走。”

“好吧……对了,你的手机上次丢在进修学校了……”我说着,取出了那只手机还给金建康。

“这……原来在你这里……”金建康看到了那手机,却没有意料中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那表情,却是如同见到一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药一般,竟是随手取出了一瓶香水,将手机上上下下喷了个遍

我正楞了一下,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你……不是被樟树追杀吗……看你这架势倒像是被猎狗追杀……”我叹道。

“樟树的嗅觉灵敏度……是猎狗的三十倍……一点小小的物件气味在很远以外就能嗅到,希望这个手机没让它知道我在这……”金建康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手机里有一些照片很有纪念意义。”

我哭笑不得,也不去和他争辩樟树是否有鼻子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可是……你这样一股子香水味,岂不是更容易被嗅到……”

“这是樟树香水,是用来掩盖气味的,我猜想樟树会把有这种气味的东西也当做是樟树吧。”金建康说道。

“好吧好吧……不管怎样现在你安全了,樟树再彪悍也不见得会爬到五楼上来,安心休息吧,我睡觉去了。”我是被他彻底打败了,再不愿同他扯淡,取了一套一次性的漱洗工具给他,便顾自回房间睡觉去了。进了房间,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房门自内反锁了上。

躺在**,回想着之前金建康到来时的情景,这个金建康的状况,着实是令我为止同情,在上一回见面之时,虽然不善言辞,但也不失为一表人才,至少看起来是个人民教师的模样。而这一次他是以这样一番面目出现,则是令我为止担忧了——或许,他是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或者其他什么精神疾病,才变成这样。我也盘算着要早一些起来,无论如何要把他逮回学校或是送他去检查。至少不能让他再这样没有踪迹地到处乱跑。

也因这样,我给那位实验中学教书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金建康在我家,通知他第二天过来一起做金建康的思想工作。金健康这种状态,虽然不见得会威胁到他人安全,但终究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也就在我想了很久之后,我是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直到在迷迷糊糊之中,一阵轻微的声音让我忽然有了警觉。

在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之时,那声音还未停止,这声音,似乎是人在金属上行走时发出的,仔细分辨,应该是从客房的方向传来的。

防盗窗?

金建康!这厮大半夜在作甚?爬到防盗窗上赏月观花?!

或者……是来贼了?

我连忙下床,随手取下了放在柜子刀架上的一把武士刀便到了客厅。而就在此时,那金属的声音已经停止。

我以更快的速度跑到了客房,客房没有上锁,在我推开了门时,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又一次惊呆了——房间之内,窗户大开,金建康已是不知所踪。

我向窗外看去,外边也是静悄悄的样子,唯有防盗窗底部预留的一个用于装空调室外机的小窗开着,这小窗,基本可以勉强容下一个人通过,但这窗户外边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物事,只要是正常人,想下楼都绝不会自这里出去,而就算是精神失常的人就这样跳了下去,那么也可以从这里看到落在楼下的尸体了。

而金建康,就如此消失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