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前脚刚出太和殿,后脚便派去慈宁宫,将光绪召见秦昂一事一五一十的交代给了慈禧。此时的慈禧本在诵经礼佛,一听到这个消息,气的险些将佛珠扯断。

慈禧本打算气冲冲的去太和殿找光绪,岂料荣禄突然拦住了她。

“太后稍安勿躁,与皇上正面冲突,实在不好啊!”荣禄看了看一旁的李鸿章,阴阳怪气的笑道:“李中堂您真是教子有方,想不到李熙宁的话在皇上面前这么有分量。”

“你!”李鸿章也是气得直瞪眼,无奈自己没理在先,也无话可说,唯有重重的叹了叹气。

收回目光,荣禄又凑到慈禧耳边,低声说道:“太后,微臣倒是有一个方法,既能不破坏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又能不得罪英国,顺利的解决此事。”

“哦,有何办法?”慈禧挑眉问道。

荣禄狡猾的笑笑,道:“只是这个办法,需要一些人牺牲。”

苏凌见过荣禄,是子时之前的事了。她没料到不过一日,荣禄便有任务下达给自己。听荣禄的指示,要她杀的正是大将军秦昂。

此人苏凌有过耳闻,是清朝的老将军了,早年曾为大清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如今虽已过壮年,但仍老当益壮。

她杀人从不问荣禄原因,因为她始终知道,自己逃不开。不过这次,荣禄竟耐心的告诉了她原因。

苏凌这才知道广东的动乱,也知道了是李熙宁向光绪提议出兵广东。荣禄要她杀秦老将军,不过是以一警百,谁敢出兵去广东,谁就要死。

如此一来,只怕朝中最后无可用之军,光绪颜面扫地,无可奈何,也就没办法派兵广东,自然就会像英国妥协。

苏凌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想不到熙宁竟然也牵扯其中。她也明白了为何荣禄会向她道明缘由,只怕此次之后,苏凌心中的愧疚,又会多了一分吧。

汴河两岸的酒家还是灯火通明,堤岸上的渔夫还在撒网捕鱼,并无归家之意。灯火将河水映出光亮,一路向南流去。

熙宁坐在酒楼上,望着汴河之水滔滔不绝,不禁又要了一壶酒。

“此等美景,李大人怎么一个人喝着闷酒?”熙宁抬起头,正巧看到载恒自楼梯走了上来。他径直走过来,坐在了自己对面。

“贝勒爷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喝闷酒!”熙宁挑眉,却并没有赶走载恒,反而斟了一杯酒递给他。

载恒也不客气,端起酒杯道:“想来也不是闷酒,今日李大人成功说服皇上出兵广东,实在是好事一桩。”

“我只是凭良心说话,不过并不是对于谁都是一桩好事,是吗贝勒爷?”熙宁放下酒杯,他并不清楚载恒的来意,不过他知道,载恒一定不是来找他喝酒这么简单。

载恒听后轻笑,“自然不是对谁都是好事。”他微微抬眼看着熙宁,摇头道:“起码对秦老将军还有李夫人,不是一件好事。”

“啪!”熙宁的酒杯突然摔在了桌上,他瞪着载恒,嘴唇和双手都在颤抖,他低下头,半晌才道:“贝勒爷莫要胡说。”

载恒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蹙眉道:“秦老将军有危险。”

“你说什么?”熙宁突然抬起头,惊讶的问道。

看着他这个反应,载恒倒是有些惊讶,凝视着眼前的熙宁,载恒疑惑的问道:“李大人,难道你对尊夫人就没有一点怀疑?”

熙宁先是一愣,立即移开视线道:“贝勒爷怎么又扯到我夫人身上,她……”不等熙宁回答,载恒又抢着问道:“她真的单纯只是李夫人?”

“不然她是什么,她……”熙宁的声音渐渐没了底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自欺欺人罢了。

子时的锣声刚刚敲响,苏凌便出现在了将军府的房顶上。她一身黑衣,手持宝剑,仔细的观察着秦府的一切。

将军府侍卫众多,苏凌并不想与他们多加纠缠,这样只会消耗自己太多体力。何况秦老将军武艺高强,想杀他,一定要智取。

跳下房顶,苏凌迅速的掠过院子,藏到了一根柱子后面。此时有两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苏凌小心藏好,微微探出头,是两个将军府的小丫鬟。

此时走来的二人一人说道:“如今老爷都一把年纪了,现在又成天喝药度日,皇上怎么还让老爷带兵出征?”

另一个则口气埋怨的道:“这件事莫要再提,老爷不想外人知道他的病情,你我还是少说为妙,不然小心祸从口出。”

藏在一旁的苏凌听得清清楚楚,想不到秦老将军已重病多时,如此一来,自己动起手来岂不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苏凌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手指一弹,分别打在了两个丫鬟的头上。

“哎呀!”小丫鬟吃痛,就在此时,苏凌另一只手迅速掏出一粒药丸,趁二人不备弹进了药汤中。

“哪里来得石头!”端着汤药的小丫鬟叫了起来,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好了好了,别管那么多了,快把药给老爷送去吧。”

二人声音渐远,苏凌悄悄的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她微微一笑,轻步跟了上去。本还想要怎么找秦老将军呢,如今有人带路,她可省去了好多麻烦。

走到一间厢房前,小丫鬟突然停了下来,推门走了进去。苏凌快步藏于窗边,静静听着屋内人说话。

“老爷,药好了,奴婢侍候您喝药吧。”

一阵咳嗽声传来,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放那里,你们先出去。”这声音必定就是秦老将军。

两个小丫鬟听命,福了福身出去了。待她们的脚步声走远,苏凌方伸出手指将窗户纸扣出一个小洞,一只眼睛贴了上去。

秦将军的咳嗽好像很严重,苏凌清晰的看到,他咳到帕子上的血迹。半晌过后,只见秦将军端起药碗,颤抖着送到嘴边,大口喝了进去。

门外的苏凌满意的点点头,见时机已到,她拔出宝剑,正准备飞身而入,不料身后突然闪过寒光,一道剑气直逼她而来。苏凌举剑挡下,身体撞破了窗子直接闯进了秦老将军的房中。

“什么人!”秦老将军大惊,望着突然闯进的两人问道。苏凌顾不得是何人,她的任务是杀秦昂,任何人也不得阻止。

苏凌迅速转身,举起利剑,飞速刺向秦昂,秦昂步步后退,本想发力抵挡苏凌,岂料自己已经中了苏凌的毒,根本发不了力。

苏凌冷冽的剑锋刺进了秦昂的胸口,他吐了一口黑血,惊讶的瞪着苏凌,“你……你究竟是何人?”

“秦将军!”苏凌只听身后一声大吼,她心中一惊,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苏凌咬了咬嘴唇,那个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熙宁快步跑到秦昂身旁,“秦将军……秦将军!”只见秦昂翻了翻眼睛,还未来得及多说一句话,身体抽搐,不多一会儿便断了气。

“秦将军!”熙宁摇晃着秦昂的尸体,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凶狠的瞪着苏凌。苏凌从未见过这样的熙宁,她突然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狠毒,秦将军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他?”熙宁把秦昂的尸体放在一边,拿起了地上的宝剑。

“我以为,你只是算计我,算计我们李家,即使如此,就算哪天你真的一剑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可是你为何要牵连无辜,你根本就是个凶残至极的人!”

熙宁眼中怒火中烧,凝视着他,苏凌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自然,苏凌沉了沉气,恢复了从前冷艳的模样。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无辜?对我而言只有指令没有无辜,对秦昂如此,对你,也是如此。”苏凌挑眉说道。

“到底是何人?能让你如此为他卖命?”熙宁瞪着苏凌,他已经没办法在压制心中的怒气。

苏凌想了想,并未回答他,只是笑言:“这个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告诉你。”她低眉望着熙宁提着剑的颤抖的手,笑道:“怎么,想杀我?不过若是我们当真动起手来,你未必能拦得住我!”

没等熙宁回答,门外有一个声音响起,“他一个人拦不住你,若再加上在下,可就不一定了!”苏凌回过头,只见载恒笑眯眯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你?”苏凌一惊,这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的表情,想来是什么都知道了。

“苏老板想不到吧。”载恒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进来道:“其实苏老板想不到的还有很多,比如,那日你与荣大人在巷口小屋中的谈话,碰巧让在下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原来载恒刚刚去酒馆找熙宁,便是算到荣禄今晚会派人刺杀秦老将军,他本是想找上熙宁一起去将军府保护秦老将军,也是由此谈起他对苏凌的怀疑。

载恒看得出,熙宁对苏凌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他始终不愿相信,最爱的那个人,竟然从头到尾都在算计自己。

载恒便借机与熙宁打赌,今晚将军府必定有刺客,而那个人十有八九会是苏凌。熙宁一路飞奔而至,他害怕来晚了秦老将军早已遇害,又怕自己来早了正巧撞破苏凌的阴谋。

若说自己对苏凌的怀疑,早在当年戊戌变法时熙宁便发现了。每日的早出晚归,模棱两可的回答与借口。

她编织了一个长达数年的谎,不止她自己在圆,熙宁也在帮她圆,无论苏凌说什么,即使是理智上告诉他这是错的,他也愿意从内心相信她。

是自欺欺人还是不敢面对,多年来,只是他自己始终窥不破。

熙宁握着宝剑的手不断颤抖,他想举起剑,刺穿苏凌的心脏,他本该这样做的,他本该让那个欺骗自己的女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而颤抖的手最后还是松弛了下来,他低着头,站在他对面的是同样低着头的苏凌,谎言被拆穿,他们应该都没有办法面对彼此吧。

熙宁努力压抑着内心愤慨与难过,硬生生的从喉咙挤出了一句话,“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他没有办法停止爱她,所以杀不了她。他也没有办法停止恨她,所以不想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