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惜老早就料到载恒会如此回答,她不禁撇过头看了看翁籽言,此刻她随端坐在一旁,不过脸有些微微涨红,或许正憋着闷气吧。

“载恒,你是什么样的人朕还不清楚吗?朕知道你并非平日里众人眼中的市井浪子,你又何必如此贬低自己。”

光绪蹙眉望着载恒,在他看来载恒和籽言宛如一对金童玉女,却不知他为何要拒绝。

“皇上说的不错,你是我大清王爷世子,怎可将自己与市井之徒相提并论?”慈禧并不喜欢皇族中人与百姓扯上关系,也开始劝说载恒。

素惜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禁感叹,此次慈禧与光绪的口径竟然高度统一,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奇观,载恒啊载恒你知足吧!

慈禧说完,众人都在等载恒的反应,却不想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又道:“载恒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还请皇兄太后收回成命,莫要耽误了翁小姐。”

听了载恒的话慈禧和恭亲王脸上明显有些不悦,他们料到载恒会反对,但却想不到他会如此抵触。

倒是一旁的翁同龢一脸轻松,他本对载恒存有偏见,此次不过碍于恭亲王和慈禧太后,不得已才带籽言入宫,心中也是万般无奈。

载恒在外的名声并不好,这点翁同龢自是知道,他又怎愿将自己悉心**出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不可托付终身的人。

原本忧心忡忡的他听了载恒的话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瞥了瞥跪在地上的载恒,心中暗喜这小子还有些自知之明。

恭亲王看着窃喜的翁同龢,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气的不是翁同龢,更多的是载恒。

“你……”

他刚要开口呵斥载恒,却见坐在翁同龢身边的翁籽言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子跪到了载恒旁边。

她靠在载恒身旁,低头笑道:“载恒公子说笑了,你又怎么回事市井之徒。虽然在外你恶性昭著,但是籽言明白,那都是你的伪装,实际上你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包括翁同龢在内,没人想到翁籽言竟然会替载恒说话,各个都吃惊的看着她。

“呵,翁小姐说笑了,我载恒自始自终都是一个样子。”载恒似乎并不领情,不冷不热的说道。

“我虽与载恒公子相识不久,但依然看得出公子的品行。”

翁籽言没因为他的话生气,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抬头看着素惜道:“容妃娘娘也是恭亲王府出来的,想必一定知道吧。”

素惜没料到她突然把问题抛向了自己,微微一笑道:“既然翁小姐已经清楚,也不必本宫多说。”

“籽言,那你的意思是?”光绪打断了素惜的话,满心期待的看着籽言问道。

籽言微微颔首,低声道:“籽言愿意嫁于载恒公子为妻。”

“什么?籽言你!”第一个坐不住的是翁同龢,他上前一步来到籽言身边,指着载恒瞪眼问道:“你当真愿意嫁给他!”

“翁大人!”此次说话的是慈禧,她瞪了一眼翁同龢,又道:“翁大人,这次婚约是哀家和皇上御赐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一个汉人竟然敢在她面前指着大清世子,在她看来实在太过放肆。

“阿玛!”此时籽言回过头来,蹙眉看着翁同龢道:“阿玛,这是籽言的决定,请阿玛不要阻止女儿。”

“你……”翁同龢瞪眼望着翁籽言,好像不认识她一般,这个从小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今天居然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公然违背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你你……”他指着翁籽言步步后退,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长长的叹了叹气,瘫坐在椅子上。

依然跪着的载恒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此刻的他真是哭笑不得。

“想不到翁小姐对载恒一往情深,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只怕他日载恒不能一心一意对待翁小姐,小姐万万不要把一生的幸福压在我身上,载恒只是一个混蛋,不值得翁小姐托付终身。”

静静的听载恒说完,翁籽言的神色依然没有变化,能够在载恒言语攻击下巍然不动的,还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翁籽言微微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载恒耳边说了一句话,载恒听完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下来,他想控制自己的神情,却只能让自己表情更加尴尬。

那句话是翁籽言一生的写照,不,应该说是他们这些痴情人一生的写照。

她说:“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好,既然翁小姐已经同意,此事就此定下,载恒听命。”光绪为避免麻烦意外,即刻便下了圣旨。

“朕封你为恒贝勒,赐贝勒府一座,并于下月十五日与翁太傅之女翁籽言成婚,不得有误!”

圣旨以下,载恒再无可说,他向慈禧和光绪郑重的扣了一个头,语气有些无奈的道:“谢皇兄太后恩典,载恒感激不尽。”

素惜看着依旧风轻云淡的翁籽言,心中不禁佩服起她来,她的那一份勇敢实在难得。

不过素惜同时也在为她担心,载恒那个向风一样的男人,不会轻易为谁停留,更何况是个自己不爱的女子。

不过她看着籽言坚定的目光,自知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不是一个认命的人,无论载恒之后带给她的是什么,她都想办法留住载恒的心,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也甘之如饴。

素惜的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此刻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一个月转瞬即逝,载恒也迎来了他的婚礼。

为了筹备这次婚礼,恭亲王可是不遗余力,凡事都亲力亲为,连载恒都惊讶不已,自己的阿玛竟然比自己还要心急?

慈禧也下了旨意,为了这场婚礼,她特地派了宫中一等工匠帮助恭亲王筹备,同时也赏赐了贝勒府好多珍宝饰物,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帝成亲。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而十五日那晚,月亮正圆。清冷的月光下能看到云彩顺风飘过,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

月光从储秀宫的窗户照进来,此刻的素惜正在屋内梳头。今日载恒大婚,慈禧不便出宫,便命她和光绪一同前去贝勒府庆贺。

载恒和籽言大婚素惜心中还是高兴的,一来载恒终于不是孤单一人,二来恭亲王和翁同龢联姻,一定程度上也是对光绪有利的。

薛清为她穿好旗袍,光绪正巧从乾清宫过来接她。

“臣妾参见皇上。”没等素惜福身,光绪便把她拉了起来,柔声问道:“准备的如何?”“臣妾都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前去贝勒府的路上,不仅素惜着急,光绪比她还要着急,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终于成亲,他心中欣慰。

想起幼时离家入宫,慈禧在宫中对他甚为严苛,光绪早已失去了一个孩子本该有的自由和童年。

而在他幼年中只留下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载恒,另一个就是翁籽言。载恒作为他的堂弟,时常入宫与他玩耍。而籽言又是他老师的女儿,自然与他从小亲近。

而今看着二人大婚,光绪自是祝福满满,感慨万分。少年时他身边有载恒和籽言,青年时先有珍妃后有若宁和谭嗣同,晚年时,又有谁依然陪在他身边?

马车停在了贝勒府门口,恭亲王和载恒早已前来迎接。待光绪和素惜走下马车,众人便齐齐行礼,“参见皇上,容妃娘娘,皇上娘娘金安。”

“不必多礼。”光绪挥手让众人起身,又走到载恒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玩了这么多年,终于成家立业了,以后可要收收心,你以后不再是一个人了。”

载恒听后轻笑,“多谢皇兄教诲,载恒铭记于心。”

素惜上下打量着载恒,他平日里极少穿如此鲜艳的衣服,一身喜服把他映衬的格外俊逸,谁说女子最美的时刻是大婚当日,男子才是如此。

就在素惜胡思乱想之际,她觉察到了迎面载恒的目光,不过只是一闪而逝,载恒便嬉笑着走向前方,引着光绪和素惜走入府内。

贝勒府内张灯结彩,绸缎灯笼挂满了府邸,一路走进大堂,恭亲王将二人安置在了主位上。

恭亲王难得办一次喜事,北京城内的王公贵族都前来道贺,贝勒府内热闹非凡。载恒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每一桌客人都不落下,一一敬了酒。

他最后走向光绪和素惜这一桌,此刻的他脸已经泛起红晕,身边的管家怕他摔倒,想上前扶他,也被他一把推开。

一屁股坐在光绪和素惜身边,载恒举起酒杯笑道:“皇兄皇嫂,载恒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我促成着段姻缘。”

“你若真的感谢我们,今后好好对待籽言便是。”光绪碰上载恒的酒杯笑道,“那是自然。”载恒呵呵一笑,与光绪仰头干了这杯酒。

此时,恭亲王和翁同龢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与光绪寒暄起来。

三人的对话素惜并不感兴趣,她转过头,笑着对一旁同样不敢兴趣的载恒道:“新郎官,我敬你一杯。”

载恒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却仰头喝下了素惜敬来的酒。看着他的神色,比刚刚清醒了几分。

透过他深深的笑眼,素惜好似看到了他隐藏极深的愁绪。

素惜笑笑,又为他倒了一杯酒,“前几日还有些人说不愿被任何人束缚,是个天生的雄鹰,这没几天雄鹰便成了亲。”

载恒听后也只是笑笑,又与素惜干了一杯。放下酒杯,他嘴角微微抽搐,这次他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酒过三巡,客人们便纷纷告辞,恭亲王亲自送行,他今晚难得礼数周全,没落下一位客人。

光绪和素惜也在众人离开后起驾回宫,宾客散去,大堂内杯盘狼藉,十分安静。载恒一人趴在桌前,下人们都以为他喝醉了,自顾收拾着东西。

待众人离开,载恒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此时桌子已经打扫干净,他回过头,望着大堂前那个硕大的喜字,不禁苦笑起来。

自己没有等到的,就不要让别人再等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载恒便带着籽言来宫中请安,他们的婚礼是慈禧和光绪御赐,按照宫中规矩,婚后便要入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