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两旁生了些荒草野花,他走着走着,却停下来,看着夜色里各样的花草。

那个人……是期盼自在渴望尊重的吧,因此才会让她园子里的那些花草恣意生长,因此才会喜欢种植**。

他想到这里,终于慢慢蹲下来,咬着牙竭力采了几束野生的嫩色芦苇艾草,并些早开的小阳菊、桔梗、紫菀,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枝凑成一束,紧抱在怀里。

毕竟是夜里,开得花极少,大多是含苞的绿枝,但是……那个人应该不会嫌弃吧。

终于,慢慢到了夜菊倚栏,已能看到繁茂的荒草园子。他从荒草里看出去,知道侍栏姐姐一定在楼下。可他没有惊动她,静静的退出来,在园子外围找了个地方,慢慢坐下来。

夜菊倚栏挂着连绵的白灯白幔,似乎在昭示着那个女人的死去。

如今垂了垂眼,终于慢慢从怀里抖出那些点心,勉强累成个宝塔山的形状,又在点心后费力的插上了花束,慢慢看着,就兀自喃喃起来。

“清妍夫人,如今来看你了,也不知道你怎样。”

他说着,手微微扫着那些灰土,累成个香炉的样子,却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想,好歹要撮土为香的,可走的匆忙,也没有拿上香烛。我从炉子里摸出了半块沉香,虽然是熏香,可好歹算是香的,你别嫌弃。”

他说着,笨拙的点燃了那块香,就放在花前,看着它慢慢燃起,包裹了一层银白的亵衣,颤抖着,明灭着,光火星星点点。那股子清淡的香气就蹿起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纨绔公子下意识的揉揉眼睛,笑着,“点心是青霜阁的,很好吃,可惜有些硬了。花是沿路采来的,都是野花,希望你能喜欢。”他说着,却摸手过去,捧了一块点心塞到口里,自己兀自解释着,“抱歉那,我好久没吃东西了,很饿,你不介意与我一起分享的哦。”

然而,他嚼着,却倏而停下来,用力的吞咽着,抬头看荒芜的园子。“你去了,阿云很伤心呢,你跟阿云有些没缘分,不能在一起……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保佑他的,是吧?现在阿云因为你的事很伤心很生气,小狼说他入了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如果你能,就帮帮他吧,恩,不然教教我也好!”

晚风袭来,沉香的味道散去,园子里大波斯菊的味道却慢慢袭来,占据了他的胸臆。

如今一怔,倏然站起来,想起了什么,便去采了一束大波斯菊下来,用帕子包好了,塞到怀里。现在还不是波斯菊盛开的季节,只有嫩嫩的杆子和蔓延开的叶子,却已经有那种很特别的味道了。

说实话这味道不算很好,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花,只是好奇,为什么它的茎叶都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味道来。

远远的谯楼上传来了三更的钟鼓,清脆的钟声在夜里显得极其嘹亮深远。所有醒着的人,也许都该回首,遥望钟鼓声响起的方向吧。

如今在风里整了整衣衫,觉得夜色有些凄冷,一股属于荒原的味道迎面袭来,让人孤苦。

忽而,园子里的杂草丛却动了几下,有个暗黄的人形款步走出,似乎没料到这里还有旁人,那人也忍不住一怔。

“什么人?”他有所警觉,看对方的衣着,却不像是宫里的侍卫。他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万一那人要叫,只能赶快跑了

那人却不说话,将目光渐渐的投到如今身上,又落到了他身后的贡品和花草上。也有些吃惊,“你……也来祭拜清妍?”

如今很敏感的捕捉到了那个“也”字,忍不住笑笑,“你是来祭拜她的啊,真巧。”

对方点点头,无声无息的走上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个食盒,也就在如今祭拜的地方慢慢蹲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好奇凑上去,见他从那食盒里一层层的拿出做工精致的青铜狻猊炉,上好的线香,以及两碟子果品并一沓纸钱,一壶两盏。

等摆出了一切,那人就默默的半蹲下来,点了两束香,却忽而转过头来,慢慢的看着如今。“要上柱香?”

那个人的脸也暴露在月光下,四十余岁,威严的、尊贵的,线条硬朗英气,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亲近的隔阂。瞧发色眼眸却是大漠人,身子是强健的,被繁琐纹理的华贵袍子包裹。

如今却天生看不见隔阂,笑眯眯的上来捧了香,对那香炉拜了几拜,便将那香插了,不客气的顺过一块红红绿绿的点心,塞到嘴里大嚼。“你是清妍夫人的朋友吗?深更半夜的跑进来看她,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唔,这个点心蛮好吃的!”

对方的眸子微微一闪,却不肯像他一般坐在泥上。他一直对着那香炉保持半蹲的姿势,却想了想,慢慢回答,“我是她的故人。”说到这里,他却转过头来看如今,反问,“你是她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清妍认识你这样年轻的人。”

如今摊摊手,换了个姿势坐稳,“我其实不太认识她的,只是觉得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走了,我很伤心。”

对方没有回答,转头去看着香炉前的野花,却开始一张张的烧纸钱。

如今没有阻拦,却提醒着,“火小一点儿,咱们都是偷跑进来的,被人发现就糟了。”

对方一怔,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却有着些微化不开的忧郁。忽而,对方却是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毫不避讳,笑眯眯,“我叫黑羽今,黑羽今的白,黑羽今的如,黑羽今的今。”

黑羽今……

对方将那个名字斟酌了一番,默不做声。

“时候不早了。”如今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微笑,“再不回去,他们就该担心我了,对了,你叫什么那,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方明显一怔,似乎有些不习惯,犹豫了良久,终于将那个好久没用过的名字缓缓吐出。

“沙耶汗。”

“那么,大沙子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他丝毫不知道那个名字身后代表的身份,笑嘻嘻的立刻凭自己的喜好称呼别人,摆摆手,倏然张开翅膀,飞向了夜空。

大沙子……沙耶汗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怔愣了好久,待抬起头来,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空里。

他苦笑了一声,终于在静谧的夜里慢慢坐下,一寸寸的抚摸香炉,似乎抚摸到了清妍的面颊。

倏然,他微微低了头,在夜色里低喃。“清妍,我来看你了,过的好么!”

说过了那一句,就什么也没再说,只那么静静的注视着香上几点亮点,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来,慢慢拍去了身上的尘土。

身旁的荒草却忽而簌簌一动,黑衣无声的禁卫军队长南为站在草后,半跪着低声提醒,“皇上,夜深了,请起驾。”

星神帝终于站稳了,却没有回答,而是遥望着夜菊倚栏二楼的栏杆。

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就在这个地方,就是那方栏杆,以及蔓延开的轻纱帘幕,阻挡了她的容姿。

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物是人非了。

南为见他一直注目着夜菊倚栏的方向,终于轻轻的低声提醒。“夜菊倚栏里供奉着娘娘的牌位,皇上为什么不?”

然而,星神帝却摆摆手,忽而缓缓的笑起来。

“清妍她不愿意在那里受人拘束供奉,相较而言,她一定喜欢这个地方。”

那个叫黑羽今的人,却竟然是了解她的人。

清早落了一阵雾气。

窗没关,带着潮气的风吹进来,似乎也侵入了他的肌骨,厉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睁眼。

他分明记得,睡前是关了窗户的。

可以顾不上想了,一睁开眼睛,倏然看见一张被放大的脸,那双大眼睛眨呀眨呀的对准了他,缠绕着绷带的手伸上来,好奇的要触碰他脸上的火焰花纹。

厉云立刻伸手出来,猛然扣住了那张脸,捏紧,使劲推开,这才慢慢的坐起来。

“好疼啊,阿云你就不能轻点!”黑羽今捂着脸跳开来,从手指缝里气呼呼的看着他。

厉云捋了捋头发,“你还活着啊。”

“那是那是,”纨绔公子忙不迭的点头,笑眯眯,“本少爷向来是福大命大的。话说回来,你脸上那些是什么啊?”他说着,又忍不住凑上来,要触摸他的脸。

厉云冷淡的拍开他,“既然没死就快出去。”他说着,兀自将被子一掀,下床来穿衣服。

如今却如苍蝇般哼哼,“你很冷淡哎阿云,真让我伤心,难为我好歹为你带了礼物!”

礼物?又是什么,酒还是点心。厉云冷笑一声,慢慢转过头来,却瞧见如今手里捧着个细颈瓶子,供着几枝有些萎蔫大波斯菊。

风霆也开始挑选晚上动身的族人,厉云与大家嘱咐着什么。而紫风天鹰也一大早跑出去查探留客镇的防备和工事。

如今却困顿,似乎昨夜里没睡少,躲在厉云身后摇摇欲睡。

终于,待厉云嘱咐完毕,青霜阁也准备好了要用的迷药,过来仔细的缝在了军服里。

如今与阿弥娅着装的时候,紫风天鹰也探查归来,出了口气,将一副比较详细的城墙攻防图交给了大家,每人各自看了,各自记下。

“如果顺利混入,子时一到,你们就打开城门,我会带着人前去接应。不成就快回来,不要与他们正面冲突。”厉云帮他整理着身上混乱的军带,一面淡淡的提醒。那纨绔公子也不见紧张,笑眯眯的,“你今晚上来,一定要带着海霜剑哦,我要看见!”

厉云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将那两根盔甲的带子束紧,又仔细的掖进铠甲里去。这身战甲,即便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也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是军人的基本素质。

阿弥娅在旁边好奇的穿着,可等那二三十斤沉重的铁铠甲穿上来,她却再没了好奇与新鲜。这种铠甲不同于藤甲,既不透气又笨重不堪,在沙漠白日穿简直是要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