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七十四、分道扬镳

两峰之间,唯有一谷,原本因为缺水而变成人间地狱的西溪谷,如今焕然一新,没有堆积成山的尸骸,没有腥臭扑鼻的血河,到处绿草如茵,溪水环绕,山腰处的四角亭正好看可以看到谷口方向。

戏命主守在这里一天,他断定这几日炎狛就会回来。此时,老残头急急忙忙从下面跑来,对戏命主说:“来了,快要到谷口。”

“几个人?”戏命主笑着问。

老残头说:“两个,不过看起来气氛不太好,而且,炎狛受了重伤。”

“这不奇怪,百足虿母是上古异兽,他没死已出乎我的意料,至于那个鬼妖……”戏命主想了想,嘴角扬起一抹邪笑,道:“我听说鬼牙月和沙蹄族的冀希关系匪浅,如今他生死不明,你可以……”

终于要到谷口,鬼牙月下意识放慢脚步,炎狛与她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什么也不说。他伤势严重,脸色越来越难看,浑身冷汗直冒,又生怕像失去什么一直跟着鬼牙月。

鬼牙月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浑身是伤的炎狛,有些心疼。

“鬼牙月。”炎狛正要开口,喉咙突然涌起一股腥甜,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手不由自主地扶着旁边树干。

鬼牙月差一点就冲上前,就见炎狛紧抿嘴角,硬生生将涌上喉咙的血咽了下去。

“什么人?”

忽然一阵寒风,鬼牙月与炎狛异口同声。老残头身手敏捷地绕过两人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老树下,干笑两声,说:“妖主大人等你很久了,炎狛。”

鬼牙月猛地看向炎狛,炎狛一言不发,目光凌厉。

“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让你杀了冀希,妖主对此可是非常满意,你的要求妖主也一定会满足,这才叫公平交易。”老残头阴阴一笑。

“炎狛,你--”鬼牙月脸色陡然一沉,气得浑身颤抖。

炎狛突然抓住她的手,欲开口解释,谁知鬼牙月一把将他甩开,咬牙道:“你我后会无期。”

“咳咳……”炎狛心口一痛,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前,鬼牙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喘着粗气,后背寒意突生,老残头趁其不备飞身一爪。

炎狛反应不及,左手腕上留下三道鲜红血痕,老残头落地舔了舔手上的血,笑眯眯地说:“乖儿子,别快老子狠心,要怪就怪你太不听话了。”

炎狛气得脸色煞白,一言不发,老残头目光一凛,利爪撕喉,炎狛身形微退,一剑刺出,老残头身形一晃,眼看得手,霁骨却在此时化身王魂地角,张开巨口一口把他咬死了。

“王魂地角……”炎狛喃喃,勉强支撑着重伤的身体。

这一次王魂地角吃完老残头没有攻击炎狛,而是乖乖变回长剑霁骨,炎狛吃力地握着剑,一步步走向西溪谷。

炎狛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把老残头的死报告给了戏命主,凉亭内,戏命主像是在意料之中,并不惊讶,反倒是咎付之,疑心重重。

“接下来我给你这个机会如何?”戏命主喝着茶悠闲的问。

咎付之浑身一颤,小声问:“妖主……这个机会是让我杀了炎狛,还是……去送死啊?”

“呵!”戏命主莞尔,笑问:“你觉得你会死?”

山下,早就有人等在那里,看样子是西溪谷守妖,见到炎狛时目露惧意,怯怯地说:“妖主有令,带你去见她,请跟我来。”

说完,不等炎狛开口,那小妖匆忙跑上一条小路,炎狛跟在身后,灌木成林,郁郁葱葱,道路陡峭难行,那小妖逃似的穿过竹林,竹林深处,隐约露出一间倾斜的茅屋,炎狛下意识加快脚步,小妖不知去向。

茅屋前的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背靠屋门,双目微合,头发稀疏凌乱,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棉衫,干瘦的手放在膝上,皮肤枯黄。

像是听到有人到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回去告诉戏命主,我还没有死。”

炎狛站在原地,眼前的人陌生到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记忆中没有她的影子,她的名字却一直跟着他,焚千川所有人都知道她,但他却连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他不是没有来找过她,只是每一次都被拒绝。

“你怎么还不走?”老人坐直身子缓缓睁眼。

炎狛心底咯噔一下,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徒劳地哽在喉间,他埋怨过、恨过、无奈过,然而明明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边,他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想见自己,难道只因为他的出生是一场错误?

“……”炎狛张了张口,声音小到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孤今欣浑身一个激灵直起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炎狛,问:“你是谁?”

“……炎狛。”

孤今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炎狛,急切的问:“你说什么?你是谁?”

“炎狛,这是乌玄给我取的名字。”

“乌玄……乌玄……”

孤今欣刚站起来,没走两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炎狛快步冲上前,孤今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抬头怔怔的盯着他的说:“你真的是炎狛?没有骗我?”

“你真的还活着?”孤今欣说着说着滚滚热泪夺眶而出,炎狛点头,孤今欣抓着他的胳膊,顿时失声痛哭。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我不配做你的母亲,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带走,我不敢反抗不敢见你,不敢让他们知道我是有多在乎你,我怕他们会杀了你、我……”

“我知道,娘。”

炎狛轻轻抱住孤今欣,任由她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

其实他不知道,直到瞎婆婆告诉他王印的事情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不知道……”孤今欣哽咽着,粗糙的双手颤抖的抚摸炎狛的脸,仿佛像做了一场梦,孤今欣摇了摇,自语道:“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我终于还是见到了你,足够了。”

“我带你回西海。”炎狛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沉稳坚定。

“西海?”孤今欣迷茫的问,手顺着他的脸滑下,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滚烫的黑鳞,她顿时一愣,“王印!”

“不要紧,跟我回西海。”炎狛说着扶起孤今欣把她放到自己背上,孤今欣挣扎的推开炎狛,失神大喊:“不要!我不要回西海!你走,你去西海,王印、为什么王印又出现了,为什么你身上也会有王印!为什么!”

“娘,你别怕,我没事,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我们回西海。”炎狛紧紧抓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孤今欣却像疯了一样挣扎着推开他,边哭边喊:“孤今一族、孤今桀、我恨你!我恨你--”

“娘--”炎狛抱住失控的女人,孤今欣还在徒劳的满天乱抓,像是要将对方撕成碎片,满腔怒火,一生多舛,她哭得声嘶力竭,难过、悲愤,更多的是痛彻心扉的绝望,最后化作满目血泪,和深入骨髓的恨。

哭累了的孤今欣终于无力的伏在炎狛肩上,望着碧蓝的天空,失声苦笑,“回去吧,炎狛,回到西海。”

孤今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住炎狛,无奈的说:“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说完。”

“上龙家身怀王印之人死后,无论身在何方,最终都会回到王印塔,所以,你要替我高兴啊!我可以回家了。”

“不--”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好想他……”

“你说谁?我带你去见她。”

“他是……上龙……观……”

孤今欣说完,心满意足地笑了,炎狛手心微湿,空****的衣袖无力的垂落在地,“娘?”炎狛大惊失色,伸手抓了个空,孤今欣的身形渐渐淡去,炎狛急着想要抓住,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怀中。

“怎么会?为什么?”

茅屋的门应声张开,残破不堪的屋内只有一桌一床,床榻上躺着一个死了不知多久的老妇人,嘴角微微上扬,温柔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