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芷缓缓地将身体沉入了池水中,温热的水轻抚过她的肌肤,娇艳的花瓣散发淡淡的香味,让她全身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这一阵子一直车马劳顿,又一直用莫急的面具易容,绕是她精于此道,肌肤仍不免略有损伤。

室内雾气氤氲,她的眼睛也渐渐地迷蒙起来,脑中一会儿闪过着素未谋面的家人,一会儿闪过自己在大衍的亲人,最后的思绪定格在萧子裴的脸上。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思绪纷杂。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侍女轻轻扣了扣门,叫道:“小郡主,别泡得太久了,小心伤了身子。”

言芷应了一声,从水中走了出来,披上了袍子。不一会儿,侍女们捧着衣服和首饰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帮她打扮起来。

言芷皱皱眉头,刚想拒绝,一个侍女娇声说:“小郡主,太子殿下吩咐了,你喜欢白色的素雅的,你瞧瞧,这些都还入你的眼吧?”

言芷张了张嘴,终于把话咽回了嘴里。

“小郡主真是绝色,好比仙女下凡,”侍女忍不住赞道,“只怕宫里的美人们也比不上。”

“小郡主你看看,这幅模样奴婢们看了都心动不已,别说是太子殿下了。”另一个侍女笑嘻嘻地说着,举起了铜镜。

言芷轻轻往镜中瞟了一眼,淡淡地说:“太子殿下的眼界怎么是你们能够比的。”

那个侍女捂住了嘴,笑着说:“只怕等会太子殿下要直了眼了。”

言芷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环佩叮咚,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还是把头上的饰品取下了几个,只留了一个白玉簪子,缓步走出了屋子。

楚天扬已经在厅内等候了,只见言芷一袭白衣曳地,蝴蝶暗纹飘然其间,一头青丝用白玉簪子浅浅倌起,带着沐浴后的浅香款款而来,和以往见到的隽秀淡雅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柔媚而脱俗。

楚天扬不由得呆了一呆,赞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言芷神色自若,在桌边坐了下来:“楚兄过誉了。”

楚天扬欲言又止,吩咐传膳。

言芷从仆人的手中接过酒壶,亲手为楚天扬斟了一杯酒,举杯说:“多谢楚兄为我所做的一切,言芷我心存感激。”

楚天扬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一饮而尽,道:“小芷你不用感激我,只要你留在大楚,留在我身边,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

言芷想了想,叹道问:“楚兄你一直要我留在大楚,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要以什么身份留在大楚。”

楚天扬又惊又喜:“什么身份都可以,我父王要是听说你还在人世,一定会欣喜若狂,昭告天下恢复你的身份,重建定国公府。”

言芷神色黯然:“我的家人都不在了,看着旧府孤孤单单一个人只是徒留伤感。”

楚天扬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说:“小芷,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言芷微露诧异,笑着问:“那请问我这位未婚夫身在何处?”

楚天扬沉默片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言芷愣住了,半晌才轻笑一声说:“楚兄你可真会说笑,你府上的良娣、良嫒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楚天扬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我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猛地抬起眼,直视着言芷,沉声说,“小芷,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的确已经有了好几个良娣,但是太子妃之位依然虚悬,想来也是我心中一直有所期盼。从今往后,我必然全心全意待你,就像你说的那样,”他顿了顿,语意真诚,“如果喜欢一朵鲜花,必将全心全意,方可看到它娇艳绽放,看到最美最好的风景。小芷,我期盼你在我身边绽放最美最好的风景。”

言芷愣在原地,脑中纷乱,良久才勉强笑着说:“我太意外了,楚兄且容我好好想一想。”

楚天扬大喜,他原本做好了细水长流,慢慢攻陷言芷心防的准备,厅内也不敢留人,免得自己太过颜面扫地,这一声好好想一想,让他心里顿时燃起无限期盼,他点头说:“小芷你留在此处,慢慢想。我以前就应承过你,先带你去游览大楚的大好河山,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情义。”

忽然,屏风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声,言芷轻瞟了楚天扬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楚兄还在这厅里藏了人不成?”

楚天扬略显尴尬,笑着说:“只是一个故人,小芷要不要见见?”

言芷淡淡地说:“既是故人,为何不见?”

楚天扬高声说:“萧将军,快请出来一起喝杯酒吧。”

良久,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定定地看着言芷,眼神哀伤,令人心颤,正是萧子裴。

言芷只觉得心如擂鼓,慢慢地站了起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下眼睑,拱手说:“子裴,原来是你。”

萧子裴默不作声,良久才喟叹说:“恭喜恭喜,你终于找到亲人,找到故国,从此以后名正言顺地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血肉亲情。”

楚天扬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以前在大衍的时候萧子裴不知道拿话呛了他多少回,终于现在他可以扬眉吐气。“萧将军,你也不必太过感伤,小芷之前多蒙贵国照料,如今终于可以认祖归宗,成为我大楚的人,从今往后,就由我来照料她,保护她,你就不必太过牵挂了。”

说着,他高声叫道:“来人啊,帮萧将军加付碗筷。”

室内一阵沉默,只听到仆人摆放碗筷的声音。良久,萧子裴缓步走了上去,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酒菜,轻轻一笑说:“小芷,我还以为我会陪你把酒言欢到最后,却没想到”

言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天才强笑着说:“子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子裴恍若未闻,依然自管自地说了下去:“今日他说要和我打个赌,赌如果他放了我们,你会不会高高兴兴地和我回大衍去,我心里还在笑他不自量力,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上,小殿下和皇后娘娘身在大衍,你总会和我一起回去吧?没想到原来是我不自量力了”

言芷心里抽痛,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低声说:“子裴你别想得太多。”

萧子裴轻笑了一声,咳嗽了起来,言芷眼露忧虑,急忙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萧子裴。

萧子裴摆摆手,拿起酒壶,给言芷和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对言芷说:“小芷,来,我敬你一杯,愿你从今以后在大楚开心快乐。”

言芷摇头去取他手里的酒:“子裴,你的咳症还未大好,不能用酒”

萧子裴哈哈大笑,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掷在地上,酒杯摔成了碎片,滚落在言芷的脚边。

楚天扬的脸色有些阴沉,说:“萧将军这么输不起吗?小芷做此抉择也是人之常情,将军何必这样给小芷难堪呢?”

言芷轻轻瞟了一眼楚天扬,眼含祈求,楚天扬顿时悻悻地住了口,半晌,才挤出一个笑脸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将军坐下来一起用膳吧,就当为将军送别。

“不必了。”萧子裴冷冷地说,“太子殿下还是自己享用吧,萧子裴今日就启程回大衍,再也不来打搅二位了。”说着,他拱拱手,留恋地看了一眼言芷,毅然大步而去。

“子裴!”言芷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萧子裴浑身一僵,停在了原地,屏息问道:“你你还有什么事?”

言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此去大衍,一路小心还有,别忘记你对我的承诺,定时吃药,保重身体。”

萧子裴心中一痛,几乎想要回过身去抓着她狠狠地责问她:是,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为我熬药的人呢?我答应你,你熬的药我一定定时服用,如果没了你,这个承诺又有什么意义?“不牢费心了!以后若如阁下大婚,再来叨扰杯喜酒!”萧子裴咬着牙,几乎要滴出血来,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离开。

言芷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转过身来低声说:“楚兄,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歇息了。”

楚天扬心生怜惜,点点头说:“好,别想太多了,有些事情不能两全。”他眼看着言芷走出了中厅,沉吟了片刻,叫了一声,楚易立刻从门外闪身进来,另一个黑衣暗卫也从窗户中飘了进来。

“楚易,去六横馆盯着,大衍的使团有没有离去,一旦离去便速速回报。”

“黑一,这两天盯着别院,小芷如果走出院门一步,务必竭力跟随并第一时间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