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我觉得自己像雨后被摘去了花蕊的荷,美丽而惨淡。丽珍说不想看着我孤独,努力地拉着我出去,几个晚上的疯狂之后,我还是我,依旧沉沦,更加寂寞。

常常在下班的傍晚,喜欢沿着和吴欣走过的小路独自漫步,有的时候下起小雨,喜欢把自己迷失在雨中,因为走在城市楼群的某个角落里,不见天日,找不到一个在雨中可以陪我漫步的人。

那些被流水滤走的时光,终是在泪水与守望中,悄然成最美的绝尘爱恋,没有永远的韶华,只有永远的思念。隔山隔水隔不断我的牵挂,云卷云舒吹不散我的情真意切。相信真爱的存在,相信有人在等待,相信终有一天有人会让我绚烂绽放。

我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从字里行间寻找吴欣的足迹;我把自己沉浸在绘画中从一笔一画的勾勒中回味吴欣的笑容。我学电脑、学PS,学营销,学手绘……当我把吴欣曾经要求我的技能通通学完的时候,我来到了云阳最著名的海天集团的前身海天珠宝。那一年我25岁。

又是那个熟悉的面试场景。海天集团的面试可以说是过五关斩六将,如果没有吴欣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想我真的走不到这最后一关。我应聘的是综合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需要最高领导的面试。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向晴海。深沉地坐在一张硕大无比的办公桌后面,桌子上居然插着两只小国旗和党旗。这是我所见过最老土的办公室陈列,我以为只有党政机关的领导才会在办公桌上插国旗和党旗。但是桌子后面的向晴海分明只有三十多岁,黑色的短袖T恤,把他衬得分外的老成。剑眉朗目,略黑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分明是一张充满成熟男人魅力的脸庞,有一种英气逼人的气质。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象一部X光机,超强的穿透力能把任何一个人在瞬间看得“通体透明”。

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被他看得心情紧张。尽管进门之前我已经无数次的确认自己着装整齐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坐在向晴海的面前,似乎是被他洞悉一切的目光层层扒掉心理上的伪装,把人看得如同没有穿衣服一样的透彻。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却坐在桌子后面居高临下毫无顾忌地审视着每个人的个性特征。

“你是河大中文系毕业的?”向晴海盯着我问道,声音极富磁性,是标准的男低音,还是自带低音炮的那种。

“是的。”我微笑着回答。

“中文系能学什么?”他好奇地问我,似乎对中文系并不是很了解。

“中文系也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主要是古代汉语、现代汉语、中外古典文学、现代文学、政治经济学、逻辑学、辩证唯物主义。”我如实地回答着。

“你还有高级秘书资格证和文秘的毕业证?”他疑惑地看着我问,对我同时持有这么多证书有些不解。

“是的,这个是我在参加工作二年后才考的,也是国家第一批颁发的秘书资格证书。像公文的起草、日常文件行文、会议速记都有考试。文秘毕业证是我在夜大考的,是成人教育。”我继续微笑着回答。(这些证书其实都是在认识吴欣后,在他的督促下才一个一个考取的,如果没有他的鼓励,我可能只是个不求上进的小职员。)

“你干过几年办公室工作?”向晴海拿着我的简历一项一项地审视着。

“在海洋期货做过两年的总经理秘书工作,主要负责办公室日常行政、人事、制度起草、文件下发、组织各种会议。”在海

洋工作的最后两年,我接替晨曦做了总经理秘书,这两年的工作给了我非常多的经验,对我起到了很好的锻炼。期货公司的办公室没有细分到人事、行政这些,只要是财务和市场部不管的,基本上都由我兼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大到随着蒋主任应付各种工商税务的检查公关,小到帮总经理订购机票酒店,这两年确实磨炼了我的社会经验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你会喝酒吗?”向晴海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注视着我。我被他莫名的问题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喝酒?看人喝酒还差不多,长这么大我就没碰过一滴酒。

“我从不喝酒。”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心里揣测着他的意思。

“来应聘办公室主任不会喝酒怎么行?”向晴海嘴角泛起一丝嘲笑。

我倔强的自尊心被他脸上的嘲笑激怒了,反问他:“来应聘办公室主任光会喝酒怎么行?”

向晴海被我问愣了,可能他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敢挑战他的权威!反而让他对我产生了另眼相看之意,瞪着大眼睛颇为欣赏地说:“有个性!田总非常推荐你啊,说你的简历写得非常好,文字表达能力很好,如果这个办公室主任不适合你,你愿意尝试其它岗位吗?”

“那要看是什么岗位,自己是不是适合,有没有能力胜任。”我很坦诚地说。

“嗯.......不论是什么岗位到海天就必须到一线从实习生开始,就是要站柜台当营业员,你能接受吗?”他怀疑地看着我。

显然他并没有考虑清楚还有什么岗位适合我,但显然我也不是他理想的办公室主任,无论怎样都好,我只想换个新的工作环境,尝试新的挑战。

“实习吗?应该没问题。”向晴海可能想不到在我们大学生活的最后阶段,学校安排了我们系到国营大厂的车间实习。实习后要上交不少于三万字的实习论文,所以就要求我们必须深入一线。我被分配到一个自行车组装车间,负责跟着师傅学习组装自行车轱辘,把一个个细如钢丝的车条像编草席一样安装在轱辘上,每天穿着工作服坐在地上组装一个又一个的轱辘,一天下来二只手就全部磨烂,一个月下来,两只手根本就不能看了。那么艰苦的地方我都去了,这商场里的营业员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好。”向晴海点点头。

“你今年才25岁?真是年青啊!比我小9岁。”我不知道他是问我还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9岁,吴欣也比我大了9岁,吴欣......?如果吴欣在,他一定会告诉我面试前要注意什么,对方会问我什么,会帮我做充分的准备,没有了吴欣这个拐杖,每一步我都走得踉踉跄跄。想到儿我苍凉地对着向晴海笑了笑低下头没有回答。

也许这么无奈的笑容不应该出现在我这个年纪的脸上,引起了向晴海的注意,他质疑地嗯了一声,重新审视着我。不论多么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那双X光的眼睛。

“你简历家庭栏里怎么只填了母亲一个人,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兄弟姐妹,父亲?”向晴海就是那种居高临下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我心底涌起对他的反感,是我来应聘又不是我全家来应聘,查户口啊?心里极力忍住对他的不满,低声说:“我是独生女,父亲已经过世了。”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他,因为自从父亲走后,只要想起父亲我的眼泪就会马上夺眶而出,我不想在这种场合落泪,起码我不想搏得别人可怜的同情。

“什么情况?按你的年龄你父亲应该才五十多啊?”向晴海越来越好奇。

说实话,我开始在心里憎恶他的好奇,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我收起眼中的泪花只好皱着眉冷冷地回答:“病故。”

向晴海显然是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我说过任何的细枝末节都逃不过他那双如电的目光。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个子并不高,但是很魁梧,一身黑色的名牌,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你出去帮我把田总叫进来。”说着把我的简历放在桌子上。

我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通知了田总后,我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说实话,我对今天的面试并不看好,向晴海的提问更像是聊家常,和田总他们一轮接一轮的面试比起来,基本没什么难度。我一不喜欢向晴海的“X光”,二是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和这样的咄咄逼人的领导共事,该是一件多么头疼的事啊。三是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他办公室主任的理想人选。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院子。院子的廓下还挂着一只空鸟笼,两只画眉也早在宫宇离去后,没多久就羽化升天。我把他们埋在院子里,在上面种上各种花草。父亲在时院子里种满了丝瓜、葡萄。夏天的时候,丝瓜偷偷会爬进邻居家的院子,父亲总是会把它们拉回来修整好,当院子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丝瓜,父亲会给邻居们都送一些尝尝鲜。如今父亲走了丝瓜还在,但是我却怎么也照顾不好这些花草,它们总是一片一片地枯萎,那棵长了几年的丝瓜在今年这个秋季居然没结一个瓜果。

我心不在焉的浇着水,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接起电话,是田总打来的。

“哎呀,海燕,董事长很器重你啊,准备好好培养你,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先不给你定岗位,先让你当营业员去实习,原本我一直推荐你跟着我,给我当助理,你的文字功底好,可以帮我出方案,咱俩应该可能配合好,但是董事长说你个性太强需要磨炼啊,董事长的用意很长远啊!”田总是海天珠宝的常务副总,负责市场营销,他一定是看到我简历后面附着的一些给乐儿做过的营销案例,所以大力地推荐我。田总不失时机地向我表达着他所起的作用。

“你先下去实习,只要你是金子永远都会发光的。”田总婉转的安慰着我。田总是个很随和的中年男人,四十多的样子,微胖,以前一直在全国闻名的亚细亚工作,亚细亚倒闭后就来到了海天。20多年前亚细亚可是整个中国的商业典范和标杆,7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没有人不知道亚细亚,年青人也都以能在亚细亚工作为荣。亚细亚的很多模式也成为中国营销领域里的经典案例。而海天里的很多员工都出自亚细亚,所以海天的管理模式里有很浓郁的亚细亚风格。下基层实习就是亚细亚培养管理干部最基本的一条,也被现在很多企业用于其中。

“您放心吧田总,我一定会努力的。感谢您对我的厚爱和推荐。”我也不失时机地表达着对田总的感谢。

“那星期一,你到公司报道,还有几个新人,董事长准备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交流一下。”田总永远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速。

“好的,田总再见。”我礼貌地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命运是什么,但是我希望能在海天发挥所长,能把吴欣教给我的都学以致用,我想成为像吴欣那样的职业经理人。

海阔天高,就让我这只孤独的海燕翱翔天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