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枪在龙飞凤舞大酒店的客房里呆头呆脑地闷了两天,他在死气沉沉的气氛中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一、陈青春怎么还没到这里来找他?二、他还去不去参加高考?

这两个难缠的问题在高考来临前的那个静谧的夜晚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得出了答案:李小枪翘首期盼的陈青春始终没有出现,而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也导致李小枪做出了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次决定:放弃高考。

六月七日,这是高考的第一天,多么普通而伟大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全国各地都会为了这件事情忙前顾后、鸡犬不宁,就像迎接世界末日一样惊恐难安。而李小枪在做出放弃高考的决定后彻底失眠了,他瞪着忐忑的眼睛躺在**,歪着头看着窗外墨色的天空一点一点亮起,又听着墙上的表盘里滴答滴答的秒针带着时针和分针来到了九点。这个时刻预示着2007年的高考正式开始了,然而李小枪却还躺在酒店安逸而舒适的客房里无动于衷。

太阳的升起使大地炙热无比,滚滚热流将路边的花草树木摧残得近乎凋谢。人类也难以逃脱燥热的烘烤,而此时那些坐在考场里的考生就更加痛不欲生了,他们一边汗流浃背,一边还要思考做题。李小枪却盘坐在开足冷气的客房里,百无聊赖地抽着烟,想象着他身边那些与高考有关的人:

陈旧已经把手里的准考证发放到每一个同学手里,然后激动人心地讲完了考前的最后一次动员讲话,现在他跟所有焦虑的家长一样,蹲守在考场警戒线以外的阴凉地里,抽着狗跳牌香烟,与周围的人议论着关于今年高考的种种话题;

魏来已经坐在了考场里面,他为了高考拼命复习,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他的两只眼睛像中邪一般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他无心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他专注地盯在试卷的题目上;

朱大长或许也来到了考场,他顶着一头烫伤的伤疤格外显眼,他在拿到试卷之后眼珠子便滴溜乱转了,总想抄一下旁边同学的答案,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瞄教室前方的监控器,而此时,站在教室后面的监考老师已经注意到朱大长不自然的神态了;

张梦正低头在认真答题,笔尖在试卷上轻快划过,她清碎的短发垂下来,刚好遮住她的半张脸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散发出晶莹剔透的鲜艳光泽。

李小枪在想到张梦的时候突然全身颤抖了一下,就像用烟头不经意地烫了自己一下一样。他若有所思地将烟头掐灭,又重新躺回到**,大声叹息了两声。他在想张梦是独自一人走去考场的?还是杨伟陪她去的?其实陪她去的人应该是自己,可是他却连高考都放弃了。

李小枪在想起张梦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现在脑子里充满了张梦的身影。李小枪慢慢闭上眼睛,他幻想着在张梦的家里,她投入他的怀中,他俩先相拥后相吻,最后相互缠绕。

李小枪把他所知晓的所有场面都以改头换面的形式驾驭在他和张梦的身上了,他下身的****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站立起来。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李小枪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入裤裆里面,握住了那根正在膨胀的****。现在他脑海里的张梦已经赤身了,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足以激发出李小枪体内的全部能量。这种意**给李小枪带来了腾云驾雾般的快感,就好似梦想成真般愈演愈烈。

弄完后,李小枪用卫生纸擦掉散发腥味的****时,又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假象的幸福不堪一击地自行脱落。不知为什么,李小枪在这种失落的冲击下特别想见张梦一面,于是他立刻穿戴整齐,出门了。

李小枪用范飞尘留给他的车钥匙打开了扣在台湾号上的大锁,他骑上去一路狂飙,向城区进发。此刻李小枪身下的台湾号如同走丢多日的宠物重新见到了主人,跑起路来飞沙走石,格外带劲。

回城的路上,李小枪遇上了郭灰,他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用仅有的左手掌控着车把。郭灰骑着车子正在往城外走去,他俩在路上迎面相遇了。郭灰在看到李小枪后,便大喊大叫:“李小枪,这是谁的车子?”

“这是咱们的台湾号,我找到它了。”李小枪没有停车的意思,他一边冲郭灰喊叫,一边继续往前骑行。

“你要急着去干嘛,投胎呀,你快停下!”郭灰调转车头追着李小枪说。

李小枪被迫停了下来,路两边的麦地里随风散播着清幽的麦香。

郭灰来到李小枪面前,他从车子上跳下来,认真地打量着台湾号说:“什么时候找到的?”

“两三天前吧。”李小枪估摸着说。

郭灰有些生气,说两三天前就找到了也不去通知他一声。李小枪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忙着复习没抽出时间来。郭灰说他复习个屁,他又问李小枪:“今天就是高考了,你不在考场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小枪又瞎编理由,说早就答完了,提前交卷出来透透气。郭灰信以为真,便问他感觉如何。李小枪说什么感觉都没有,然后他还说了一句自己篡改的俗语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自行车。”

这句话把郭灰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后他瞄着台湾号对李小枪说:“你要是考上了大学,这车子总算该归我所有了吧?”

李小枪耸耸肩:“我要是考不上呢?”

郭灰没想到李小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对答了,愣在那里眨了两下眼睛。李小枪玩世不恭地冲他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又想起自己还要去见张梦,便蹬起车子跑开了。

李小枪直奔肆中而去,在他赶到校门口的时候,校园里刚好响起一阵庄重的铃声,这预示着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了。

李小枪跳下车子,蹲踞在校门口一侧较高的位置上,以俯视的角度居高临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些从校园里涌出的考生们。李小枪从众多考生阴郁的表情里看到他们在考场中煎熬的画面,他们中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在这次浩浩****的考试中存活下来,就像那些能从战场上幸免于难的伤残士兵。

看到考生们逐渐散去,想到他们还要为接下来的三场考试殊死搏杀,李小枪便对自己没有投身到这场惨不忍睹的战争中而感到庆幸。

考生大军已经退去,肆中的校门被暂时上了锁,门前的空地上又拉起警戒线,可李小枪却没看到张梦的身影。

李小枪赶紧跨上车子,穿街走巷,来到张梦的家门前,他急促地叩响张梦的家门,可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反应。李小枪又跑去巷子里的馄饨摊,他原本以为张梦会在那里简单吃个午饭,却事与愿违,他依然找不到她。

李小枪垂头丧气地返回到张梦家门前,他又敲了几下,确认里面还是没人后,便坐在张梦家门前的楼梯上抽起闷烟。他一直坐在楼梯上等到下午三点,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因为三点是数学考试开考的时间。

李小枪推着台湾号,无精打采地折回肆中校门口,他慢悠悠地横穿马路时,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很想进到校园里面去看一下高考考场的样子。虽然李小枪已经放弃了高考,已经没有机会亲身体验考场的氛围了,但他觉得只要让他看上一眼考场里的情景,也无大憾了。

于是李小枪把车子锁在路边,低着头就往校园里冲。可是他很快就被门口的黑痣保安拦住了。黑痣保安扶了扶他头上的大盖帽,他脸上的那颗汉奸痣好像更大更黑了,中间滋出来的那根毛也更粗更长了。黑痣保安伸手拦着李小枪,看着他说:“你怎么才来,再晚两分钟就到禁止进入考场的时间了。”

紧接着,黑痣保安要检查李小枪的准考证,他必须例行公事的看过李小枪的准考证后才能放他通行。黑痣保安说:“准考证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李小枪却含含糊糊地说:“没有。”

黑痣保安很惊讶:“是没有还是忘带了?”

李小枪又含含糊糊地说:“没有。”

“那你到底是不是考生啊?”黑痣保安立马警惕起来。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李小枪低语道。

“不是考生你到这里来瞎捣什么乱,快走快走!”黑痣保安像轰赶讨人嫌弃的乞丐一样把李小枪搡开了。

李小枪进入校园一睹考场的愿望破灭了,他转身将要走开时,一辆绿龟王八急停在学校门口,汽车的橡胶轮胎与柏油马路摩擦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然后便从车里下来一个火急火燎的考生。

考生满头大汗,拎着书包,急匆匆地往学校内冲去,却也被把守校门的黑痣保安拦住了。黑痣保安威严地说:“你准考证呢?”

考生从书包里拿出准考证,他脸上的汗珠流到下巴颏上,悬在那里将要滴落。黑痣保安仔细看过准考证后,又看了看手表,然后很遗憾地对考生说:“你不能进去了,现在是3点15分,按照规定,考试开始后15分钟便禁止入场了。”

考生听了后一脸苦相,他央求保安放他进去,他泣不成声地说自己已经复读两年了,刚才是走到半路上才想起忘带准考证了,他急忙跑回家又打车过来,这才迟到的。考生解释完后,便哭天喊地地说:“我不想再复读了,求求你放我进去吧?”

黑痣保安对此无动于衷,他铁面无私地说:“不行,这是规定!”

考生“噗通”就跪在黑痣保安面前了,他泪流满面的继续哀求,周围的家长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围拢过来帮着说话求情。但黑痣保安却像冰冷的机器人一样,就一口咬住两个字不放:“规定!”

李小枪站在人群的外围,越看越辛酸,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骑上台湾号黯然离开了残酷的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