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鲜血染红的骨头森森然呈现,虽然小时候也解剖过动物,也看过屠户杀猪,可由自己的双手砍出白骨却是第一次。但这再骇人,我也尚能承受得住,问题的关键是,半截小指骨肉分离后的某一滴血,欲落不落地挂在宝刀上,不知怎么,我竟将之与感冒时候挂在鼻头的鼻涕联想到一起,很是讨厌,摇摇欲坠地还拉长丝。

张宝紧皱眉头,直直地盯着那滴晃动的血珠。张梁似乎也知道这是一个紧要关头,意外地没有暴跳如雷,耐着性子等待着,不时看一下白玉香炉里的最后一柱香,还有三寸就要燃尽了。我的心反常地不上下跳,往喉咙处蹦,却是左右跳,我也跟着左右晃着,看到张梁鼓着两只牛眼瞪我。我灵机一动,也瞪起两目,又向他龇牙咧嘴做鬼脸,可惜大事上他不糊涂。凭我瞪得眼皮发酸,他只是怒目以待。

就在我沮丧地准备后事时,敝开的穹顶忽然吹下一股风,急得张宝用另一只手去挡。那颗血珠晃啊晃的,可他就是不掉下来,我心里那个气啊,忍不住喘了口气,因为离张宝比较近,这口随意的喘气倒比刮进的风强多了。我灵机一动,将嘴敝开一道小口子,不停地吹啊吹,但又不能让张氏兄弟觉得异样。在张梁盯着香案不自禁地微笑时,我暗道不妙,回头一看,炉香已经剩下一寸。

反正这滴血的起落决定着我与伊人红瑾的生死,不如豪赌一把,我立刻张大嘴使劲酝酿了个喷嚏狠狠地向张梁打去。

叮咚!

宛若泉水,细微的声响与针落地没有区别,但却让我分外痛快。张氏兄弟当场就傻眼了,齐齐回过头,恶毒地盯着我,尤其是看我不顺眼的张梁,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估计我已经死了不下千次。

我避开他们的视线,不好意思地说:“水土不服,偶染风寒。天意呐!”为了突显自己不是自私的人,我试探道:“虽然天意如此,但咱们可以再试一次……”

“不用了。”张宝起身,轻叹口气,“那么多血只有一滴勉强符合,可终究是勉强。而这把刀必须得完全符合的血液才能操控,否则就会被刀魔所害。”

我心里暗暗嘀咕,这刀真这么邪乎吗,再一深想,这是张氏兄弟没安好心呐,从刚才的话不难得出,这张老二是想刀魔将我所害。还好,我不相信鬼神传说,重要的是救自己小命要紧。后来,我才明白,这把刀真的他妈不祥。

毕竟兄弟情深,张宝看看白骨下血流不止的断指,转过身道:“疼吗?”

张梁摇摇头,“不碍事的,畜生怎么会让人痛苦。”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二哥,金创药拿来。”我蠕动着嘴巴想解释什么,张宝拂袖打断,“不要自责,宝刀削铁如泥……不怪抗挺。抗挺,保持好心情。”

我勉强笑笑,张宝不悦,“笑得越不真,待会儿施法宝刀对你越不利。”

“哈哈哈……”我皮笑肉不笑地狂笑起来。

“真他妈的难听。”张梁跌跌撞撞地站起,不无失落,看他二哥心意已决,低声喃喃着走出了帐篷。

张梁高大身影刚失,张宝的声音就传来,失去原有的亲切,一如张老大的毛骨悚然,“磕头,八十一个响头。”

不容置疑!

有着不可抗拒之力,我近乎木讷地跪下,在张宝的示意下面向香案后的那副巨画,慢慢地脑袋被上来下去搞得迷糊,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倒留心起张宝近乎荒诞的举动。

他手持一根草绳,打了个活结,然后扣进我的双腿,一条腿一个环,做完使劲向后一拉,拉了我一个马趴。我一个倒截杨柳,立刻满嘴泥土,心里叫苦不迭,也不知道他要施什么法术。尽管万分不满,但偏偏又不敢乱说话,生怕触犯他的信仰。加之他脸色凝重的近乎苛刻,更让我惶惑。只听张宝一声大喝:“古墓里的鬼,滚。”

如果不是他还在用草绳拉呀拉的,我差点笑出声。

“磕够了吗?”张宝见我停下不动,出言询问。我暗忖,你这么拉来拉去的,我怎么磕头,只好说,够了。

“来呀,挖坑。”

挖坑?我的心突突跳了一下,呆滞地看着走近的四名大汉,“咚咚”的挖地声围绕我倒截杨柳的那个板圆形凹面向下挖去。

盏茶功夫,一个七尺见方的不规则形状成形,张宝却愈发凝重,道:“把他抬起去。”

这时我才看出这个不规则图形竟与我极是合身,完全定做一般。不会是要活埋我吧?正是想什么怕什么,张宝又道:“埋土。”

我惶惶不安地欲开口阻止,那柄宝刀忽然从张宝手中直直地落向我的胸膛,我瞪大双眼,随即觉得这样痛快地死掉比活活憋死好一点,不曾想到的是那柄刀一触我身体,立刻打了弯儿横躺,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宝刀竟变得彻骨冰凉,冻得我上下牙齿直打哆嗦,嘴唇也在一刹那发青,更招架不住的是,一道如针的阴风竟从胸口钻了进去,如是纵欲过度后的腰,仿佛有个小虫子咬啊咬,窜呀窜的。

张宝一直凝重地察看我的神色,他也像是冷得受不了,拼命地压制着。直到冷气游走全身突然而来的舒坦引我露出一丝微笑,他才重重地吁了一口长气,两只手魔术般地多了一块画满咒符的黄布,轻披在我身上,两侧苦力开始虔诚地用手捧土,一下下往我身上盖,八十一坯黄土后。张宝摆手,示意那些人出去。然后他就极是缓慢地拉扯覆在我身上的黄布。

我感到莫名奇妙,更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想不出办法,张宝不厌其烦地拉着,我被舒服的摩擦磨的差点睡着,随后觉得不对,怎么一块布在上面移来移去的,就会有如柳叶的婆娑感?我猛地睁开眼睛,张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邪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安,隐藏下面的手想扯住移动的布匹,却惊讶地发现,给我如女孩子小手舒心感觉的竟是那柄冰冷的宝刀,而且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已经割破衣服,从脖子下方滑到胸膛处。我暗自庆幸,幸亏发现的早,如果再滑两下,就把悄悄地劈成分叉了。

“继续向下。”张角对作法的张宝道。

张宝满头大汗,有些力不从心,扯布的动作微乎其微,但就是这忽略不计,宝刀却猛地碰到我的要害,这可是关系人生最大幸福的事,劈成分叉还能用吗?如果他手抖一下,分叉也省略,更是要命。什么狗屁生死立刻被我忘了干净,使出浑身力量怒吼着,极是生猛地扑向张宝,离奇地站立。

一直波Lang不惊的张角神色变幻,随后露出欣喜,失态道:“大功告成。”

张宝力气已经耗尽,想笑但笑不出来,只将目光投向我手中的刀,无力道:“斩鬼神。”

我低头看手中的刀,吓得一跳,一个拿捏不稳,掉落地上,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如切豆腐般植入泥土。忽然间,我也感到赤身的疲惫,就像体内的血液流走一半,甚至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有着分不出神的惊恐,宝刀竟变成了赤红色,如流淌的血液,娇艳欲滴。

张角一手伸出,那只干枯的手蕴藏着想象不到的力量,拎着我的脖子,向白色帐幔后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