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天齐的大义凛然的诘问。坐在上首的陶心然的唇角弯了弯,眉间松开,顿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奇妙表情出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而且意思分明,绝不赘言,那些人,还真的是同仇敌忾,意志坚决啊……

弯眉一笑意,张天齐已经示意弟子托着托盘上前,将托盘上的卷轴呈上去给陶心然看。

祠堂之内,气氛紧张。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眼睛投注在那一卷半开的卷轴之上,想要知道这个年轻的掌门,会有怎样的表情。

然而,也有人在咬牙切齿——姜是老的辣,狐狸老的精。这个张天齐,昨晚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将合众人之力,将陶心然从家主之位上拉下来,可是,这才一转头,就变成了“委托老夫……”

这不是避重就轻,将责任推开,以后若有什么冬瓜豆腐,绝对不关他的事的嫌疑嘛……

“哦?”隐心然隐然掀了掀眉,冷冷一哂:“既然是各房主事的弹劾,那就不必了直接给本掌门看了,大长老,你还是直接宣读吧……”

满堂寂静,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眼光望向了坐在掌门下首的张天齐。

在陶心然淡然到几乎若有若无,却隐含芒刺的注视之中,张天齐可疑地红了红脸,然后硬着头皮拿起了手中的卷轴。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玩火——要知道,陶心然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得很。当然了,他更知道,那一副淡然得仿佛与世无争的温和表情之下,是怎样的聪慧、果断以及向来以牙还牙的冷酷、强势。

可是,张天齐却知道,自己是逃不开的。

要知道,算计张天齐,并非那些人一时兴起,早在半年前,陶谦遇害,张天齐的独子,就被某些目的不明的人,拉拢陷害,断去一足,而目下,张天奇发现,自己的独子的身上,早已被人埋下了剧毒,大有无解之嫌。可是,就在这时,那些人,却对他伸出了橄榄枝。

那已经是日前的事了,那晚,有黑衣蒙面人夤夜来访,说是只要他能令陶心然成功退位,他的儿子身上的毒,还是可以解的……

虽然这希望渺茫,可是,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独子痛苦死去的好。所以,张天齐一狠心,一咬牙,接过了这烫手的山芋。

张天齐手中的卷轴伸开,上面细细地写着陶心然的二十八条罪状。

从数落她谋篡掌门之位,到前掌门大仇未报,然后说她树敌无数,排除异己,教徒不严,等等等等。

在听的过程中,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仿佛怕听漏了其中任一个字。

前面的罪状虽然多而杂,可是任谁都知道,这都只是些莫须有人罪名,莫说废除掌门,就是想要问责,也稍显牵强,可是,陶心然心明如镜,这些,都只不过是他们网织而来,想要投石问路而已。最后的几条,一定是足以置她于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唇角浅浅地染上一抹淡笑,那个年轻的掌门,坐在众人之首,淡定若明水。

大长老张天齐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是,陶心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咳,先是蜻蜓轻点水,飞鸟栖树梢一般,轻轻点点的细咳。可是,渐渐地,却变成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猛__喘,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边剧烈地咳着,一边用几乎是颤抖的手,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接过帕子,然后捂在口上,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咳嗽声戛然而止,陶心然一手收起那方小小的帕子,塞入怀中,另外一边,手抚心口,喘息未定。

空气中静得几乎连掉根针都可以听得出来。所有的人都用几乎是怜悯,几乎是愉悦的表情,静静地望着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脸色发红的少女掌门,眸子里各种阴冷的光芒,闪烁不定。

有一缕落在人后的暗然闪闪的光泽,在看到陶心然接过侍女小怜手中那一方浅色的帕子时,眸子里几乎同时迸出了欣喜以及得逞的阴暗光芒——陶心然,看你这一次,还要如何的强撑下去……

“小怜,这熏香的味道有些怪,你去另外换一种过来……”只觉得精神越来越差,到了最后,气闷胸闷,呼吸都变得艰难,陶心然直觉有什么不妥,于是,她在拭了拭额角汗水的一刹那,轻轻转过首来,对着随侍在身后的丫头小怜,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然而,祠堂里的香,长年来都只是一种产自终南的檀香,味道清淡,而且,用来供奉祖宗的东西,是经由管家和负责采购的主事专门挑选,然后经由掌门认可,又怎能随心所欲地随意撤换呢?

再说了,朝令夕改,也不是陶家掌门应该有的风度啊……

听了陶心然的话,所有的人,脸色皆变了一变,只有那一双片刻前还欣喜着的眸子,竟然稍微沉了一沉——怎么,她感觉出来了么?

于是,不顾一切地站起,拱手道:“回掌门的话,这檀香,是用来供奉陶家祖先用的,怎么可以说换就换呢……”

是啊,这香若是换了,他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啊,原来如此……”陶心然转过了眸子,望着说话的三堂叔,有些歉意地淡笑:“你看我这记性,竟然忘记了……小怜,三堂叔提醒得对——这是供奉祖先的东西,不换便不换吧……”

陶心然嘴唇微微牵动一下,似赞赏,似感叹地说了句:“三掌叔一心只为陶家,真的是令心然,可敬可佩啊……”

浅淡的眼神,一扫而过,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阴冷之意。被陶心然称做三堂叔陶荣竟然呼吸都滞了一滞。他讷讷地坐了下去,却被一束更阴,更冷的眸光惊住,那眸光,仿佛在斥责他的卤莽。

大长老的声音,在陶心然开始咳嗽时,停了下来,此时,看到陶心然的微微示意,他点头,继续读了下去:“第二十八条,掌门陶心然,树敌无数,数次遇刺,此次更是身受重伤,此次,十日昏迷不醒,致使大事不能决断,更致陶家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已经严重影响了陶家的声誉,以及与人为善的原则,是为陶家掌门之大不讳,所以,综上所述,各房主事人共同联名,同意撤去陶心然掌门人一职,另选贤能……”

最后的一番话,更象是一个重磅炸弹,在众人之中,蓦地爆炸开来,于是,满堂之中,人人面带震惊,面面相觑。

若掌门人严重失仪,或者四处树敌,危及陶家的话,其他各房,是可以联名上诉,然后免去掌门人一职的,可是,事实上,这条祖规中的最后一条,从来都没有被人启用过,可眼前这位年轻的掌门,就要做陶家的第一人了么?

听得大长老宣读完毕,所有的人将视线投向了陶心然,想要看看她此时的表情。

掌门位之上,年轻的掌门轻轻地垂下了眸子。要知道,这劳什子掌门,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能坐上这个位子,也是被她的老狐狸老爹算计了一次,到了最后,变成了临危受命。至今,早该让位了,可是,你们在对她做了这么多事之后,要她用这办法让,她就偏偏不让,看你们能拿她怎么地……

“掌门,这二十八条问责,已经读毕,请问掌门,这其中,属实否?”张天齐合上手中的卷轴,淡淡地逼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