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如墨心中一疼,看着前方越走越远的消瘦背影,他苦笑,喃喃说道:“林淙在你心中就是这么的重要么。”

到了沐府,莫锦欢站在门口,此时正是中午,这个时间沐卿沉该是在府内,她站了片刻,走上前,也没有去敲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府中一切照旧,沿路看到的奴才在见到她出现之后,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的看向她。

而府中的护卫在看到她来了之后,竟然也没有阻拦。

那一晚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仿佛是她午夜的一个噩梦。

莫锦欢垂下睫毛,这几日洛水的所有官员几乎都来到靳如墨的别院来看看林淙的伤究竟怎么样了。

而身为洛水宰相的沐卿沉却一次都没有露面。

沐卿沉的书房就在前方,莫锦欢没有停下脚步,在看到站在书房外的沐风兄妹,她甚至微微点了点头,两个人呆住的表情跟

两个人愣在原地,一时间也忘记拦住莫锦欢。

莫锦欢直接推门而入,房内沐卿沉坐在书桌后,抬眸看向她。

莫锦欢有些失神,这样的情景就像是以前她住在这里时候,每一天都会发生的一样。

只是今世不同于往日,那时候她心中眼中都是他一个人,期待着有一天他还会娶她。

现在,她已经知道她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枚复仇的棋子罢了。他怎么忍心?

这十年中,他是不是每天都在计划着将她送到东越的事?

他可曾有过那么一刻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莫锦欢心神有些恍惚,午后的阳光洒满书房,沐卿沉甚至眼睫上都落了细碎的阳光,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

而莫锦欢此时却是遍体生寒,他没有不忍。若是他有过那么一丝不忍的话,就绝对不会将她送到东越去,而他和她现在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心,全副武装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在伤的了她。

沐卿沉眸中有着惊喜,看着怔忡站在门口的莫锦欢,她竟然会主动来找他?是不是她已经原谅他了?

他的双眸紧紧的锁在她的身上,可看着那双璀璨双眸瞬间闪过一丝痛苦,一丝迷茫之后,便很快被冷漠取代。

心,缓缓下沉。

她没有原谅他。她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只会是一个。

沐卿沉垂下双眸,视线放在手中的书上面,莫锦欢走到他的书桌旁,“沐卿沉,我求你给我一件东西。”

果然,沐卿沉握紧手中的书,却没有开口问求的是什么,书中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有落尽他的眼中,莫锦欢没有再说别的,璀璨的双眸一直都放在他的身上。

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她没有说她求的是什么,多年的默契,她知道他心中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呼吸并没有一丝的紧张。

沐卿沉一直都没有说话,莫锦欢也没有。

首先乱的人是沐卿沉,旁边的她呼吸清浅,气息丝毫未乱,她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他下面的惩罚和刁难?

沐卿沉将手中的书狠狠的摔在桌子上,眯眸看向莫锦欢,他冷笑:“你刚才说求是吗?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莫锦欢低头看向他,他坐着,她站着,那神态看起来竟然有着一丝睥睨。

沐卿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在等着莫锦欢脸上出现一丝的羞辱。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从来都没有教过我怎么求人。”莫锦欢答道,她所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的。琴,字,画,功夫,怎么杀人,一切都是他教的。

独独没有教过她怎么去求人。

沐卿沉面如沉水,眼角扫到放在角落里的焦尾琴上,她幼时,他就是用那把琴教他。

她能完整的弹下一首曲子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聆听的人。

在东越,她一脸恨意的说,她以后再也不会为他弹琴。

“我现在想要去听相守。”

在东越,宴会上,东越帝为难她,让她去弹相守,她说,相守这曲子,她以后只弹给她的夫君听。

莫锦欢听他提起这个要求,便直接走到角落,将那琴抱了出来。

她的眸中没有出现丝毫的波动,相守旖旎的旋律响起,她的指法是他教的,可在这相守里面,只能听出弹奏者技艺高超,别的什么都听不出来。

那样旖旎动人的旋律,却让沐卿沉听的心头发堵,阳光投在莫锦欢的脸上,为她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阳光里,她的肤色越发的白皙,可那双璀璨双眸内有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阳光再暖,也没有法子融化得了那层冰霜。

沐卿沉一扬手,琴弦立刻便断了。将莫锦欢的指弹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莫锦欢脸上神色并没有出现丝毫的波动,手指上的血落在焦尾琴上,一滴滴,在安静的书房内,听的异常清楚。

沐卿沉的呼吸加重,看着那坐在他对面的少女,莫锦欢抬眸看向他,眸中的那层薄冰越发的厚了起来,她站起身来,直接跪在沐卿沉的面前,“这样够了吗?”

沐卿沉一僵,他知道莫锦欢最为讨厌的事便是下跪。

小时候,她在宫中备受欺负,秦梦冬对她厌恶极深,动不动就罚她。

当初,他在宫中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天空下着白雪,她跪在漫天大雪里,整张小脸冻得发青。

后来,他将她带回沐府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极爱缠着他,几乎什么话她都对他说。

她说,她生平最恨的便是下跪,她绝对不会向人下跪求饶。

她还说,她长大之后,要嫁给他。

那样小的年纪,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只是将她说的话当成是小姑娘随口说说的而已。

是,从他将她从宫中带走的时候,他便将她当成棋子看待。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对一枚棋子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他和她之间的身份,他早就知道。

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对她产生什么不该产生的感情,整天看着那小姑娘说要嫁给他,一开始他也只是听着是一个笑话而已。

他忘记了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每天的朝夕相处,他将眸子放在她身上的时候越来越多。

看着那个从宫中带回来,瘦的几乎都快要成一把骨头的小姑娘慢慢变成可爱的女子。

这么可爱的女子是他一手养大,她的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她的性子,他了解,知道她向来长情,她的心只在他身上,绝对不会将眸子在放到别的男人身上。所以,他才放纵着她和靳如墨的来往,将她嫁到东越,也不过就是笃定,她即便在恼他,她的心中也是只有他一个人,瑞王性子骄奢,恰是她最为讨厌的那种人。他笃定,她是绝对不会为了瑞王动心。

可,他算错了。

她恨他,在他将蚀骨丹喂进她口中的时候,便亲手斩断了她和他之间所有的感情。

她的确是长情,可是也绝情。她说放弃她和他之间的感情,便轻易的放弃。

她的心中更是有了那个他以为她绝对不会爱上的瑞王。

时间过去了几乎半个时辰,她的眸光没有丝毫的波动,跪着的身子甚至没有一丝颤抖,而他的手背上却冒出了青筋,在那双清澈璀璨的双瞳中,他看到自己扭曲的脸。

“你爱上他了?为了他甚至能够这样折辱自己?我教过你这些吗?”他的手握住那黑木扶手,若是他不这么做的话,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会一掌打向她。

“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莫锦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这样说道。

她曾经对靳如墨说过,她以后爱上的人,智谋,武功必须样样强于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以身护她。

林淙是一个妖精,即便是那一天他没有那样做,若是每天和他纠缠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必然爱上他。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一丝从混合着淡淡的松菊味道还有更多的是粘腥鲜血的味道。

他,快要死了。

沐卿沉的手握得死紧,他猛然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冷冷道:“他的命和我没有关系。你要的东西我没有。”

“到底怎么做,你才肯将续命神草给我?”莫锦欢没有站起身来,平静的望着前方,淡淡道。

沐卿沉遽然转身,伸手扼住了她的颈子,他的力气很大,手背上全部都是绷起的青筋,莫锦欢脸色涨红,呼吸几乎都成为奢侈。

可她并没有开口求饶。

踏进沐府的第一步,她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

无论怎么样,只要沐卿沉肯将续命神草给她,让她做什么都行。

“我辛苦教了你十年,不是教你在十年后的今天为了别的男人来求我!”一向风波不懂的深邃眸子此刻泛红,看起来极为的狰狞。

看着她涨红的脸,他猛然收手,莫锦欢咳嗽不止,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等到呼吸平静下来之后,她回首看向门外的太阳,太阳缓缓西移,段老先生说,如果今晚林淙还没有醒来的话,他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她挥手,将书房门给关上。

她走到沐卿沉的面前,缓缓解开自己的衣物,“我陪你一夜,将续命神草给我。”

看着沐卿沉陡然一震,深邃眸中的狰狞几乎全部都碎裂成锋利的刀芒刺向她。

她蓦然一笑,苍白如纸的小脸因为这一丝笑意显得异常妖娆,她缓步走向沐卿沉,察觉到他的呼吸变沉,她的脚尖几乎抵住他的,她昂首眯眸看向他:“大哥……”

这一声称谓让差点伸手搂住她的沐卿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莫锦欢唇边的笑容更大更冷,那一晚他和靳如墨的话,她全部都听见了。

沐卿沉的唇瓣都是惨白的,“你在说什么?”

这两个字几乎成为他终身的梦魇。

“这么多年来,看着身为妹妹的我一直都傻不愣登的心系在你身上,你是不是感觉很荒唐却又自得?”莫锦欢的轻笑声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快而狠的刺向沐卿沉。

她和沐卿沉朝夕相处多年,沐卿沉了解她,她也同样了解沐卿沉,知道怎么做,让他心中更疼。

沐卿沉不知道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她知道了?她又知道了多少?

沐卿沉的平静全部都被莫锦欢开口叫出的大哥两个字给全部打乱。

若是他还能维持的平静的话,就会发现莫锦欢知道的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那样多。

“你将我从那偌大的皇宫中带走,你可知道我心中是有多感激你吗?沐卿沉,复仇对你来说,难道就那么的重要,重要到连失散多年的妹妹都能利用!”莫锦欢的眸中闪烁着冰冷和嘲讽。

沐卿沉身子一僵,看着莫锦欢微微露出的雪白肌肤,眸光如避蛇蝎一样,迅速转移开。

他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从来都没有如同此刻这般心情波动这样大。

一向巧言善报的舌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锦欢眸中有着厉色,想到那一晚,靳如墨和沐卿沉的对话,让她整个人都不由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