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清远闻言放松身体让小翠抱个够,直到小翠微微止住了眼泪,才开口道:“人无贵贱。以后在无人的地方你就是随意使着性子,有人在时你就当我是你家小姐。”

小翠摸了摸鼻子,害羞道:“我娘说我疯起来就没边了……”

“全军的男人我都制得住,还怕你这个小丫头翻了天。”纳兰清远脱口道。

“小姐,你这话说出口,会毁了名节的!——”小翠轻声提醒道,没注意纳兰清远说的是“全军的男人”。

纳兰清远不置可否,魂魄与肉体尚未融合,很容易疲倦。

小翠识相地松开纳兰清远的腰,帮她把脏了的外衣脱下,服侍她躺下。自己则拿着一些女孩子的细软之物,细细打量着。

纳兰清远眯了半晌,睁开眼看着小翠手上的小小锦盒,疑惑道:“小翠,这是胭脂?”

从军多少年,身边都是一群大老粗,她从未碰过有姑娘家的细软之物。

小翠瞪大眼,嗫嚅一阵闷声说道:“小姐,奴婢还是觉得应该立刻去找大夫。”

“嗯?”纳兰清远冷眼看着小翠要往门外奔着的身体,故意拖长了回音。

“对不起,小姐。我又忘了……”小翠圆脸红红地搔搔头。

这日下午,小翠将纳兰府深闺之事一一说出,纳兰府一共三位夫人梅氏、蒋氏、洛氏,七位姨娘,三位公子纳兰长峰、纳兰长河、纳兰长莱,四位千金纳兰霜、纳兰然、纳兰宇静、纳兰霞霞。

其中纳兰长峰、纳兰长河成婚后另僻府门,在纳兰府相临的正街修葺新府,平日并不来纳兰府,只在节日时回来纳兰府小聚,现在东厢只有纳兰长莱住着。纳兰长莱性子冷僻,不与人亲近,崇尚自然,好踏雪而歌,挽风而吟。

“三哥,可成婚配。”纳兰清远很久之前就是听说过纳兰长莱的事,总是与癫狂相伴。

“三公子二十岁那年,老夫人为他说了门华府的三千金,两人排行相当。可三公子死活推拒了,为此老爷还将三公子一顿好打。”小翠吐了吐舌头。

“为什么?”纳兰清远疑惑道。

小翠闻言,一脸惊慌地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姐,三公子那等叛经离道的言语奴婢可不敢说,若让人听见了奴婢是要诛九族的

!——”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好怕的?”纳兰清远冷哼一声。

“是是。”小翠压低嗓子学着纳兰长莱当日的口气,“三公子说,纳兰平妃为纳兰家打下了富贵,现藏于冷宫之中,尔等放之不救,偏来管我了世外之人的俗世小情。有本事向皇帝讨二妹讨回来,从此以后我带她离开纳兰府,隐居山林再不享这荣华富贵又如何?”

纳兰清远的心被这话心微微跳动起来,按年纪和出生她在纳兰家姐妹排行第二,但一直未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众人所知的纳兰家二小姐是纳兰然。只有纳兰长莱记得她,只有他一人。

“这三公子也真是,一张嘴足以把人活活吓死。这事京师的人虽不知晓,但经华家渲染,也再无人肯嫁与三公子了……”小翠掩嘴笑道。

纳兰清远没反应,整颗心纠疼起来。

黄泉路上的兄弟们疑惑她为何甘愿在冷宫待上八年,她心里清楚。她怕自己离开会罪及纳兰府中那些她还牵挂的人,娘和三哥这些她生前没有见过,但又眷恋不已的人。

她带他们离开这里,找一处山林隐居避世,好好享一段安乐生活。

外间传来轻微有序的敲门声,小翠起身迎接。

“小翠,你家小姐可好了?老夫人今晚传膳了,在正厅用膳。”老夫人派了个三等丫头巧丫过来传话。

“多谢巧姐姐,巧姐姐进屋小坐一会吧。等会跟三小姐一块过去。”小翠连忙进屋。

“也好!——”

巧丫走进,抬眼看着半躺在**的纳兰清远,眼含浅笑。

纳兰清远并不理会巧丫的打量,暗自出神着。

冬季日光变短,才晚饭时分天已经全暗下来了。

纳兰府的各个要道开始挂起了锦鲤宫灯,将青石路面照得依稀光影。

纳兰三小姐大病初愈自然是先去正厅拜见老夫人的,纳兰清远被小翠扶进正厅时。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精神健硕的老人坐在厅中央,面色含笑地与梅氏等人交谈。

纳兰清远是没学过宫礼和女子礼仪的,正忐忑着这具身体却会自己福了个礼。纳兰宇静本身是个体弱的人做起来柔软无礼,加之纳兰清远的动作爽俐,做出来的动作爽畅又自然,倒是把众人愣了一愣。

随后都纷纷掩嘴笑起来。

“老夫人,您看看,三小姐这一病可了不得,反而越病越有精神头儿了,要是再病一病倒成了巾帼英雄了……”梅氏拿着精致的丝帕笑得一身轻颤。

“你这口无遮拦的泼辣货儿。”老夫人笑骂道,对着纳兰清远说道:“三丫头过来坐。”

纳兰清远顺着她的话走了过去,无言地坐着。

纳兰宇静是生得极好的女子,面庞明净、目若春水、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的身子。十四岁的年纪,本是该跟纳兰霜、纳兰然、纳兰霞霞一般嬉闹,现在有了纳兰清远的魂魄倒凭空多出一份淡然静宜之色,倒是越发惹人心怜。

她端坐在老夫人身侧,气质沉稳自发,恭顺异常却让人感知她的端庄大气,竟不输老夫人半分。

老夫人端详甚久,满意地抚着纳兰清远葱白的手,欣慰地笑道:“如此甚好。皇家嫔妃要的便是这般的从容。”

“三姑娘这模样连我们看了也心折啊!——”蒋氏打趣道,再次引来满室的哄笑。

“传膳吧。三丫头的膳食跟我共摆一桌,它日出阁了,再见就是君臣了,更别提同桌就食!”老夫人说着,自腋下取出丝帕擦了擦泪。

梅氏、蒋氏、洛氏也纷纷举帕拭泪。

老夫人哭了一阵,好笑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啊,尽让人操心。今儿高兴的日子,都别哭了,吃饭要紧。”

“是是。”众人依言,纷纷敛了悲伤的神情。

数名仆妇、丫鬟将瓷杯、银盆、手帕端到自家主子面前。纳兰清远偷眼看着他人的礼仪,也学着照做。漱口、净手、擦拭,皆与他人无异。

饭菜依次摆上桌,老夫人动了筷子之后,众人才纷纷抬手举筷。

“老夫人,三公子回来了……”巧丫回报道。

“快请他过来,一家人吃饭独缺他了……”

“是。”巧丫快步离去。

半晌,一乘华乘轿抬来一个华冠白衣的男子,此人剑眉星目,显然已经醉了,脸颊微红像上好的胭指薰在上面,好看得紧。

男人歪斜着靠着轿背,任由着人将他抬进来,指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小壶酒,不时往嘴里灌着,酒汁从嘴里溢出,沾了他的发丝与衣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