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后,白英还会想起那样一个午夜,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中,黛画魂如此吐气如兰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直到那些事情都已经远去,修仙,成道,杀戮,救赎,迈不过的门槛终会迈过,得不到的东西终会得到,却有那样一个少女,那样一个名字,鬼使神差的走进了他的修仙路。

画魂,黛墨画魂,这四字仿佛有超越仙人的力量,永远的印画了他的魂魄中,再过千万年都不会忘记。

白英与黛画魂相识不过几个时辰,黛画魂却数次在白英耳边耳语,让白英觉得浑身不自在。成国民风开放,没有男女不亲只说,自由之风盛行,然而白英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又是由陈无伤在偏远的小镇里养大,见的女子很少,更是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肌肤之亲。

此时仍在午夜,林中气温很低,虬枝遍地,空气湿浊,虽然黛画魂指点了方向,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此林,到达巴山。

已经在这种能让最冷静的人疯掉的环境中行走了这么久,生死仍旧只在黛画魂一念之间,白英心绪逐渐波动了起来,而今黛画魂又数次挑起他的话头,他本已忍无可忍,又被她吐气在颈,实在不想理她。

“如何才叫黛墨画魂?”白英一边行进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画魂自然是能画出人的魂魄,给我合适的墨水,我能画出任何见过的人的魂魄。”黛妖女浑然不觉白英的烦躁情绪,反而兴高采烈的答道。

白英气结,他越是烦躁黛画魂却是聒噪。“我看你就是吹牛,不然给我画个魂魄出来看看”白英没好气的道。

“哼哼,本仙子是绝代高手,已经轻易不再出手,但看在你迫切要求,出了林子之后我就表演给你看看何为画魂。”黛妖女依旧无视白英的情绪变化,反而拽了起来。

“那依妖…仙子的看法,我们还有多久能出这林子?”白英不愿理她,另起话题。

“离经姥姥的叛道山密林丛生,自成一界,八方各有一块离经叛道碑文,暗和八卦,镇压繁花如梦阵外泄的杀气。八碑中的七个都有异兽守护,只有正北生门没有杀机,你从西进入,应该见过那里的守护兽了吧!”

白英想起之前见到的巨蟒,想到花妖谈吐优雅,气质如仙,她的宠物巨蟒却吞食人肉,凶像外陋,而今听说这其他地方另有六只如巨蟒般的异兽,不禁骇然。喃喃自语:“原来世间竟有那么多凶恶的猛兽。”

“中州大陆浩瀚无边,灵宠异兽不可胜数,不是你这样的凡人可以想象的。那巨蟒是灵兽的一种,论起实力可以比得上开仙途几十年的修仙者,不容小觑。”黛画魂哂笑道。语罢她不再接话,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白英也不再言语,想起之前巨蟒几乎要吃掉自己,但终究还是饶过他的性命,暗叫侥幸。

又过了一会,黛画魂从沉思中走出,告知白英叛道山的生门就在密林出口处,她已经感觉到了不远处的生气,应该是要到了。

白英闻言振奋,再走一会,连白英都感觉到了前路上空气逐渐清新起来。

二人从前夜一路行走,此时濒临出口,林中树木渐渐稀疏。走到这里已经黎明,初日初升,一抹朝阳之光照入密林。白英自离花园光树后一直在黑暗中穿行,乍见阳光,被照的双眼咪起,抬手遮住眼帘。

冷不丁见到臂下衣服上有团血渍。他在密林中以树枝开路,藤蔓和虬枝也曾划破衣裤,但却未曾感觉到何处可以流出如此一团血渍,而且血渍处衣服未破,又怎会流血?之前黑骑颈中喷血,也并未染上他衣服,难道是来自身后妖女身上?白英疑惑不解,但并未点破,只是继续向空气越来越清新的前路行走。

前方渐渐传来了溪水流淌的声音,黛画魂对白英说叛道山八卦里的生门暗和水卦,极有可能有活水滋润,前方有溪流流淌也是正常。白英就耶瑜她那么懂阵法如何还走不出一片花丛。黛画魂不答话,却顾自说起这片林子的来历。

离经姥姥本是妖山上的一棵榕树,妖山高人众多,都曾在树下修炼,千百年下来,榕树感受到这些人的灵气,最终成精化作人形,后来也成了道。再后来不知为何恋上了凡人,跟妖山上的人闹僵了,就带着恋人逃出妖山,自称离经姥姥。她的恋人也就是叛道先生,虽然不是修士但却精通阵术,这些阵法都是叛道先生布下的。

但叛道先生毕竟是凡人,寿命远低离经姥姥,据说离经姥姥曾偷来妖山至宝太液青莲给叛道先生续命,但终究赢不过天命。世传叛道先生已经死去了多年,也有说他仍以一口气活着,但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白英听罢一阵默然,修仙路漫漫,但岁月有时尽,饶是离经姥姥修为通天、叛道先生阵术超群,但仍是敌不过生老病死,再惊艳的人杰到最后也会化作一杯黄土。想到自己父母双亡,陈叔也已经人到中年,白英更加坚定了自己修仙成道的信念。

身后妖女也再次沉默。她刚才一时兴起,说起叛道山来历,使得自己也是一阵唏嘘。

沉默间二人已经来到溪流声响起的地方。这里丛树间有座仅仅两三丈宽的的水坑,坑水北泻,形成溪流缓缓流淌。白英停步仔细观察,坑中有口灵泉,汨汨喷涌,溪水流淌而坑水不绝,就是因此泉喷涌。

“你往前走几步,不要回头偷看。”黛画魂声音中有些兴奋。

白英闻言前行几步,找了块水边上的石头坐下。他想黛画魂虽然性格乖戾,但毕竟是女儿身,这一路密林行走,不知身上沾染了多少无数年积下的灰尘。看到水源,想洗一洗,也是人之天性。他听到身后衣物声响,而后响起了捧水泼打的声音。

黛画魂不比白英仍是凡人之身,她虽年纪轻轻,但已经修真有成,这一路行来,白英从未听到过她的脚步声,只有说话时和她偶尔躲避斜枝带起的风声提醒白英她仍在跟随。此时第一次听到黛画魂发出说话外的响声,饶是白英有些定力,也心痒痒的想回头看看这个跟随了自己许久的妖女,到底是何模样。

黛画魂却噗哧一笑道:“算了,我要跟你去稷下,还要走很远,你早晚要见到我的模样的。

不要再装了。”

白英讪笑,妖女就是妖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猜到。但终于没忍住好奇,回头看去。

日头初照林间,斑驳的阳光下,一个墨衣女子赤足立在冷冽的水中,她身形瘦弱,黑发及臀,相貌还有些稚嫩,看上去比白英大不了多少。一支剑般长短的巨笔斜挂在她的背上,一团花瓣状的血迹铺开在她的胸前衣服。

白英看的出神,并非因为血迹,那早已被他猜到,女子笑意盈盈,但嘴、鼻子、眼睛都只是小小的铺展在脸上,并没有花妖绝代的惊艳,甚至只能算是中人之色。真正让白英出神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仿佛世上最好的工匠雕琢了一万年而成,精致?瑰丽?还是迷离?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形容她的双眸,那双眼睛的眼珠里,有一双紫色的瞳仁。

紫瞳浑然天成,如宝石落入凡尘,一下子升腾了她整个人的气质。

“正如花妖之前跟你所说,我就是紫瞳妖女黛画魂。”黛画魂仰起头,一双紫瞳望着白英说。

白英也笑了。这一日如一年般漫长,蔡家夜战,灭笑红尘,屠燕子楼,花妖劝言,密林泉涌,每一样都是以前未曾经历的,每一样都大大冲击了他的世界观,修仙路刚迈出第一步,已经遭遇了这么多。现在在见到一个紫瞳的女子在自己面前,竟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可不是妖怪,我是人,只是瞳色跟你们不一样而已。”黛画魂皱了皱眉,提前打消白英将要产生的奇怪念头。

“你受伤了,伤的重么?”白英看着她身上的血迹问道。

“若是伤的不重,何须你一个凡人带我出来,早已经驭空飞走了。”黛画魂答道,她捧起一波清水,轻拭了一下胸前衣服,叹气道,“繁花如梦,如梦繁华,那个阵法,就算是比我厉害十倍的修士进去,也一定是有来无回。若不是我有这只神笔,早已经死在那里了。”

“若是没有凡人领路,仙子已经成为死仙子了吧。”白英揶揄道。听了叛道山来历,他已猜到那繁花如梦镇只是用来限制修仙者,却奈何不来他这样的凡人之体,因为判道先生也是凡人,为方便自己进出而这样设置。而黛画魂不知有何法术,能够藏在自己之后,跟了出来。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别忘了你的命还握在我手里。”黛画魂斜眼看他。

经过这几个时辰交谈,白英知道这妖女虽然性格乖张,但还不嗜杀,何况她有求于自己,白英料定黛画魂不敢杀他。但想到之前黑骑丧生蟒口的恐怖模样,对死还是有些惧怕,于是不再言语。

黛画魂洗脸中牵动伤口,发出一声轻嘶,白英在旁幸灾乐祸,黛画魂转头瞪了白英一眼。再回首时却笑眯眯的对白英说:“喂,这是口灵泉,那边泉中喷涌无限生气,但对我已经无用,你是凡人之体,应当去收集些灵泉喝下,对日后修行将有非常奇效。”

白英心动,不知是真是假,犹豫了一下,终于抵不住灵泉可能有奇效的**,也勉起裤子趟进水坑中灵泉处,捧了点喷涌的灵泉水一口喝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