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于晌午过后不久逃出盈都城,一路逃跑,到密林时已经黄昏,到离经叛道碑时已经入夜,再到筋疲力尽下柳暗花明,应当已经入夜两个时辰。然而这这片花园中却仍然亮如白昼。花园上空像是被施了法术,看到的仍然是蓝天白云,但并没有太阳,显然这片仙境的光明全部来自中心大树。

在这片花田前后遭遇两个妖女,其中一人更是自称花妖,纵然白英已经知晓深山密林经常有花草动物吞吐精华成精,也难以一时承受突然蹦出来一只活生生的花妖。而今听到花妖话语,白英又是心中一惊。想来身后女子也必是名动天下的妖女。白英正自踌躇,忽听见脑海里传来一声轻笑。

“凡人,你还要去稷下么?还不快走,有些花也会吃人的!”那声音还是出现在白英脑海里,显然身后的妖女已经开了仙途,会了仙法。

然而奇怪的是这女子与自己是初识,又如何知道自己要去稷下。白英并不懂与人神念交流的法术,但料想女子应该有法子知道自己的回答,于是在脑中想到:“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稷下?”

女子不答,只是催促白英快走。白英无奈,只得迈步走出花丛,盈山本来就在盈都城之北,他虽然一路逃窜,但是大方向并没有走错,想来往北前行,终归能到达稷下学宫。

眼下密林环绕,不辨方向,他不知去往何处,不禁踌躇了起来。

脑海中女子噗哧一笑,道:“你还真是个傻子,你从西来,那位花仙子的蛇还在那里,你不怕么?”

白英骇然,若是巨蟒仍在,自己确实没有办法通过。但他不知多远才能出林,不禁问道:“那仙子可知道何处能最快出林?”

这时白英已不求最快到达稷下,而只想先出了这倒霉的林子,找地方休息,再去想其他的。

“由我指路可以,但是你得让我跟你去稷下。”

白英大翻白眼,按花妖的口吻,这女子是天下有名的妖女,此去稷下仍有一月路途,白英若与妖女同道,天知道还会发生多少怪力乱神之事。

“你不怕我揭发你么?”他讨价还价道。

“哈哈,这你可就想错了。老实告诉你,那位花仙子还真是出名的善人,从不伤人。我所怕的不过是她姥姥布下的阵法,现在已经出来了,即使被识破,她又能奈我何?”妖女得意道。

白英摇头,这还真是救下了一匹狼。

虽然妖女如此说,但他还是不敢与她共同上路。干脆转过身来,对未曾走远的花妖大喊:“仙子,你还想找回你的蜜盒吗?”

妖女听后大急,她虽摆脱繁花如梦阵,但花妖的长辈离经姥姥和叛道先生却不知何时归来,若是因为与花妖争斗耽误了,还是会很麻烦。

花妖正向园中大树走去,听闻此言,却未曾转身,只是说道:“那蜜盒是我花了三年时间收集,几乎用尽了园中的所有花蜜精华才得以集满,本也是留待有缘人。黛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名动圣国,倒也不算委屈了它。我刚才以四色虹瞳术观公子,日后必是祥瑞笼罩之人,但前路也是凶险万分。今日一别,只望公子所求有成。公子速速去吧

,莫等到姥姥回来。”

说话时花妖并未停步,她离白英已远,声音本极其微不可闻,可是在白英听来,却像在耳语般清晰。

那花妖声线优美,言辞落落大方,相比较下一直隐在暗处的妖女拿人东西,却处处挤兑,不觉让白英厌恶起来。

“笨蛋凡人,你再不走,你的那位仙子的姥姥就回来了。她姥姥是妖山上下来的千年树精,会把你做成花肥的!”妖女似猜到了白英心中所想,言语中带着不耐。

白英不再理他,迈步向北走去,前方密林如遮,但毕竟胜在没有巨蟒那样的异兽。而且他身后有妖女跟着,料也不怕普通猛兽了。

他想此时不妨暂且让妖女在后跟随,一会儿出了密林,到达有人烟的地方,再想法甩开妖女不迟。

花园很大,白英此刻绕园而行,走了很远才找到个可以入林的缺口,之间妖女不再说话,唯有颈后的匕首凉意提醒白英她仍在身后。临去前白英最后一眼回望花园,百花依旧怒放,巨树依旧散发柔光,只是已经不见了恍若仙子的花妖。

之前被妖女的疾风卷落的花朵已经被花妖用术法结回花枝上,此刻花海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一切都未发生,花妖的出现也只是一番梦境。白英叹了口气,又开始了密林中的行走。

从受制妖女到走进密林,白英数次转身,但均未捕捉到妖女的任何影子,连衣襟都未曾看见,此刻入林,林中虬枝古藤密布,也不知多少年未曾有过人类进入。白英在前开道,妖女在后指路。

几次白英听到身后妖女躲避虬枝的风声,却完全无法感觉到一丁点她的气息。

行走了约一个多时辰,虽然之前疲惫已经缓解,但此时林中攀爬之下白英再次开始气力不济,向妖女提出休息。

“亏你还是个男子,才走了这点路就累的不行了。”妖女心急前行,开口讥讽道:“凡人就是凡人。”

“你说的轻松,你怎么不在前开路?”白英大翻白眼,“既然我是凡人你是神仙,那你怎么不飞在空中,却偏要跟在凡人身后?”他反唇相讥。

妖女气结,她心有顾虑,不敢飞行,只得应道:“本仙子只是今日雅兴大发,要欣赏下生长千年的叛道山林景色!”

白英心中一动,这妖女定然知道现在他们所处位置,说不定真可带自己去稷下圣城。

“这里荒山荒林,有什么可看的?”白英继续引起话头,想套出更多话语。

“你们凡人当然不知,判道山是盈山山脉的一座,现在已经是判道山的范围。而出了叛道山就是巴山山脉,巴山满山都是枫树,现在正好十月中旬,在红叶亭里看枫叶红透,这可是修仙界里公认的东齐圣国十景之一!”妖女心知白英故意引她说话,却仍然忍不住卖弄。

白英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实在不愿再走,干脆寻了一块空地,盘膝坐下。

“你怎么不走了?你快走啊,这里危险的很!”妖女再次催促,似是真的害怕呆在这里,急着出林。

“我叫白英,你叫什么?”白英不理,顾自说道,他已经知道妖女有求自己,不敢杀他。

“我知道你叫白英,那稷下学宫的令牌上写着呢。”妖女大为不满,小声嘀咕道。

“你难道看过了我的包裹?”白英慌忙逃入密林,虽然慌乱,但钱财、朝阳令这些贵重物品却一直带在身上,未曾丢失。

“嘿嘿,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叫本仙子妖女么?”妖女不答,反问白英。

白英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问道:“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嫉妒本仙子借物的本事咯,本仙子曾经进圣王宫里借过他们的家传仙典,也去江南画派借过他们的五彩松烟墨。你是成国来的吧,你们国的孤鹜宫最近丢了把传世神刀,其实在本仙子这里。今日本仙子到此处,也成功借来了离经姥姥的万灵蜜。你说厉害不厉害?”这是妖女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似乎说到兴头。

然而白英却对她的滔滔不绝并不买账,他开始消化妖女的话。齐国圣王是上百个附属国的真正的主人,不说圣王本身就修仙有成,但说他府中防御,岂是一般可比,若妖女所说是真,实在可以说是值得一吹的成就,再加上她说的其他地方,恐怕都是一方霸主,竟然都被她偷过,之前花妖说她年纪轻轻就名动圣国,看来是真的。

妖女见白英不再说话,也陷入了沉默,似乎沉浸在自己辉煌事迹之中。过了一阵,白英休息够了,就开始继续上路。经过了刚才的对话,两人关系稍有舒缓,白英出言询问修仙者的事情,妖女却说凡人不应知道这些。

白英生了闷气,说:“我也练习过坐忘功法,已经有了修仙根基。马上就要进入稷下学习,未来还会有所提高。你左一个凡人又一个凡人的叫,真让人烦躁。”

妖女听后竟然大笑说:“这么大了还没有修出内丹,还好意思吹学的是道家三大功法中的坐忘法,这功法连现在道家最高的海州三天都断绝传承了,你一个小小凡人又怎会学到。”

白英并没有见过其他修道家心法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境界排在什么水准,听到妖女嘲笑,也无从反驳。而他自幼修行的坐忘功,得自于卜算子的《三天算术》,想来卜算子并不会欺骗自己,但他不想告诉别人卜算子是自己师傅的事情。

白英又不说话了,只顾前行。他在途中捡了根还算坚韧的枝子,左手持枝,右手拿剑,慢慢开路,但密林树木过于密集,这些时候其实并未走出多远,更不知道那长满枫树的巴山还要多久能到达。

其实这一段路白英颈后的匕首已经不在了,但白英却丝毫不怀疑这个盗过齐王仙经的妖女可以瞬间杀掉自己,之前以刃相抵,怕也只是让自己这个凡人有所察觉罢了。

途中妖女好像非常无聊,多次挑起话题,白英都不作声。妖女知道刚才的话可能伤到了白英。此时对白英说道:“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你也不要拉着脸了,等你护送我到稷下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白英心中一动,但却仍旧假装不理,白英已经摸清这妖女的性格:你越不理她反而越会说。

果然,妖女贴到白英耳朵上,吐气如兰,轻轻说道:“我叫黛画魂,黛墨画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