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声,许连初笑出了声。

好一桌桃花盛宴,崔云当真是煞费苦心。不顾拓跋屺难看的脸色,许连初手一伸便将整个食盒提了进来,“正好我晚间也没吃什么东西,不如一起共享。”

食盒盖一揭,淡淡的桃花香便溢满了整个房间。

许连初顺手就将一块桃花酥扔进了嘴里,一边抬眸望向拓跋屺,“味道倒是不错,王爷不尝一口?”

拓跋屺整张脸已经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了,眉毛一挑便是一声冷笑,“看来北安侯很是欢喜崔府小女郎,桃花宴?她胆子倒是不小!”

许连初默默的将桃花酥咽进肚子,神色严肃且认真,“王爷说笑,我不过是喜爱吃这桃花酥罢了,崔府小女郎那般狠辣的人物,我可吃消不起。”

他这般说着,一伸手便要将那食盒提走,“王爷不喜桃花,总不能浪费了。我就勉强代劳了!”

没等他拿起,拓跋屺便是一挑眉似笑非笑的开了口,“慢着,看你如此无聊,本王心情好,勉强交给你一个差事,办妥了便回来,办不妥你就不用回来了。”

许连初去提食盒的手顿时抖了抖。

崔云洗漱完毕,正待要宽衣就寝,门外梅香便是来报,“女郎,乐平王府来人,说是来送回礼。”

天色已经晚的不能再晚,崔云看了一眼滴漏,对此很是狐疑。

她披着外衣去看,梅香便是又道,“王府的小厮等在门外,说一定要面见你。”

许连初绕过崔府大院,前厅,花园,到达崔云的房间前,她正面色发黑的盯着那个食盒。

顿时,许连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勉强的笑着,硬着头皮道,“女郎,我家王爷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份回礼,望女郎喜欢。”

食盒中,被捏碎的桃花酥,成了末的桃花饼,惨不忍睹的桃花糕,以及歪歪斜斜倒着的桃花酒。

崔云气极反笑,“你是乐平王身边的人?你家王爷还说什么了?”

她本就是着了中衣,外面罩了一层,此刻看向许连初的时候,里面的中衣便露了出来,许连初迅速的低头,“回禀女郎,王爷旁的没说了。”

这架势,太过于让人心惊,便是王爷真的还让他说些什么话,他也不敢再说了。看这样子,崔云定是以为他就是乐平王府普通的小厮了,如此太好。

他正松了一口气,就听得崔云语意不善的开口,“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这回礼,我看的很是欢喜!作为回报,再过几日,我请他看一场大戏!”

许连初应了,低着头便快速的离了崔府。

回到乐平王府的时候,拓跋屺书房的灯还亮着,显然是在等他的回话,三步并作两步的推门而进,“王爷,那崔家女郎当真可怕!”

拓跋屺瞟了他一眼,“征战沙场,刀剑无眼,也没听你说个怕字,如今倒是被个小女郎唬住了。”

许连初姿势很是不规整的坐在椅子上,“啧啧!那可不一样,那女郎光是不说不动的坐在那,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杀气,对了,她说为了谢你,过两日要请你看一场大戏!”

这一场大戏,来的很是猛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掀起了皇宫内院间的明争暗斗。缘由是因为一根兰花簪,崔云来平城之后,没有结交皇后,也没有结交各位公主,独独对大慕容夫人另眼相看。

三番几次送礼物给她不说,最后一次送碧玉兰花簪,还顺道送了一句话,“独有夫人之美貌国色才配得起此簪!”

一句话,惹得诸多人不快。

且不说皇后依旧在位,再加上宫

中各个势力皆都不喜大慕容夫人,这一句话便迅速的被人当成了把柄。

崔云乃崔府贵女,背后有整个崔氏一族撑着,慕容夭却不同,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上次若不是拓跋屺及时赶到,恐怕她早就香消玉殒。

没人敢动崔云,所有的矛头便都指向了宫中的慕容夭。

这其中,阳翟公主第一个看不惯崔云,但她奔不愿出这个头的,在崔云身上,她吃过太多的亏,可经不住旁人一再撺掇,有人给她出谋划策,“你与崔云的梁子本就结大了,依照她那个性子,你俩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多加一层也无妨。这簪子的事,已经惹的皇后不快,若你表明自己的立场,皇后娘娘定会对你另眼相看,以后你与那崔云再杠上,说不准娘娘还会帮你一把。”

于是,趁着北魏帝外出祭天,阳翟一咬牙,首当其冲,领着数十个婢女便去了昭阳殿。

随着她一起去的,还有武威公主。两人未经通报,进去的时候慕容夭正懒懒的斜卧在美人靠上,有婢女在一旁垂首而立,手中端着一盘子鲜艳欲滴的樱桃。

阳翟抬眸,便看见慕容夭发髻上插得那支兰花簪,当真是晶莹剔透,绝世美玉。

慕容夭嘴里含了一颗樱桃,抬头眼神却未落在阳翟身上,只轻描淡写的开口,“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她指的是未拦住阳翟二人的宫人,那宫人颤了一颤,终是没敢求饶,被拖了下去。

阳翟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大慕容夫人,好大的气势!”

慕容夭仿佛这才看到她似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原来是阳翟武威两位公主,不知公主有何贵干,难不成是来这昭阳殿耍鞭子的?”

略带讽刺的话,慕容夭说完便是一笑。

她笑的很是好看,阳翟却不想欣赏,手中长鞭遥遥一指,冷哼一声,“慕容夭,你魅惑父皇就算了,如今还敢自诩国色,你将母后放在哪里,小小孤女,你的眼中还有谁?”

慕容夭本带着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一旁的婢女察觉到她的气息不顺,小声的唤道,“娘娘?”

慕容夭的眼神在两位公主的身上一扫而过,须臾挑眉,“听闻武威公主向来只爱刀枪剑棒,如今怎的也有空来本宫这昭阳殿了?”

武威公主刚刚行过及笄礼,本是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在平城也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可因为皇后的宠爱,所以至今还未搬出皇宫。

她听到慕容夭的话,面容寒冷的开口,“大慕容夫人,你以色侍君,当知再美的人也有色衰之日,如今你竟敢欺压到母后的头上,我来奉劝你,须要收敛!”

慕容夭将口中樱桃核一吐,笑的极其妖艳,“否则怎样?”

武威公主还没说话,一旁的阳翟便是上了前,长鞭一伸抬起了慕容夭的下巴,“你信不信,本公主毁了你的脸?”

慕容夭的皮肤很是细嫩,只她这么轻轻一划,下巴处立刻多了一道红痕。一旁的婢女着了慌,即刻的跪倒在地,“公主息怒。”

阳翟忽而便想起了崔云,以及当时挡在崔云面前的梅香。此番看着跪倒在地的婢女,从心底便升起厌恶,不护主便罢了,还如此的没骨气。

当下,她一鞭子便将婢女抽倒在地,转手便是从慕容夭的发间抽走了那根碧玉兰花簪。

“慕容夭,你不是崔云。若没有父皇护着你,你什么都不是!国色天香?那该是銮驾之上的皇后娘娘才配的上!以后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小心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丢下这句话,阳翟转身便带着一群人走了。

隔一日,

皇帝回宫。大慕容夫人便开始在乾坤殿外长跪不起,她说自己无意间冒犯了皇后娘娘,被两位公主教训了一顿后幡然悔悟,如今愿意请罪,自请出宫,带发修行。

皇帝不见,她便又说,两位公主孝顺之心昭昭可见,万望皇上成全。

春雨如丝,带着早春的寒凉。她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雨中,一动不动。慕容夭是执拗的,任凭宫人多次来劝,眼皮都不抬一下。

乾坤殿中的拓跋嗣如何不知,她在用她自己的身子做筹码,逼自己去惩治两位公主,可公主身后便是皇后。便是他再宠着她惯着她,也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

正左右为难之际,有宫人来报,“皇上,珵美侯来了。”

当下,拓跋嗣眼睛一亮开了口,“快传!”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珵美侯品性之高洁便如同他的封号,美玉一般的人,似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够在谈笑间解决。

拓跋嗣对慕容夭束手无策,于是请来了珵美侯。

他从宫外走进,靠近乾坤殿的时候便看见那个跪在雨中的女子。那一身单薄的白衣,恍惚间竟要散去一般。

慕容夭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冷的,那种美,是让人窒息的美。

他靠近她,解了自己的白锦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大慕容夫人,不该意气用事。”

他的声音温润如六月的风,慕容夭却依旧眼皮未抬。

珵美侯进殿,拓跋嗣便先开了口,“七郎,她已经跪了三个时辰,其中缘由想必你也知道了,朕实在束手无策。”

说来也好笑,他堂堂一国之君,却偏偏奈何不了自己的女人。

珵美侯行礼,然后抬眸,“陛下勿忧,需知解铃还须系铃人。”

稍顿,拓跋嗣开口,“你是说,崔云?”

圣旨到崔府,只说要请崔云进宫,却未说明来意,崔云不发一言,换了宫装,进了软轿。

兰香跟在一旁很是忐忑,崔云便笑,“你便当我们进宫是去逛街赏花。”

雨水丝丝而下,无风,却更加的阴冷。

崔云进乾坤殿前,先看到慕容夭的背影,她跪的很直,身上偌大的白锦披风更显得她一身的风骨,兰香在一旁看呆,不自觉的便开了口,“女郎,世上竟还有如此女子。”

光看背影,已叫人心动。

崔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天下第一美人,一时间也有些震撼,震撼过后却不禁想,原来这就是拓跋屺心中的人。

乾坤殿的大门打开,她从慕容夭的身边走过。

里面有两个人,一个身着龙袍坐于龙椅之上,另一个身着白衣长身而立。

未走近,隔了十步远的距离,她行跪拜大礼,“臣女崔氏阿云拜见陛下,愿吾皇福寿长安。”

拓跋嗣神色不明,“你就是崔云?抬起头来。”

崔云恍惚记得自己上一世见过一次北魏帝,就在她成亲那日。她抬起头,先是望向拓跋嗣,之后却不自觉的望向了一旁站着的人。

天下间曾有人问,珵美侯其人如何?

有人答曰,“一诗可概括。”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色系纤细,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珵美侯,人中之美玉,太原王氏一族第七子王楚,天下人称太原王七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