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水流。偶尔突露出黑瓦红墙,翠峰如簇,如女子眉黛,浓的、淡的绿层层铺开,隔了山峦另一端的风景。天色澄蓝,偶尔掠过一丝浮云,更添风致。天上宫阙。自古古都都不及它的繁华,亦不如它的柔情。绿桥水悠悠,沐风浴雨百年不动,河畔两行绿柳映绿了河水,那水、那树浑然一色,宛若碧玉。才子商贾,名流绅豪穿梭不息,拥挤了长安街道。摊贩商铺商品种种,琳琅满目。只叹:好一个长安!

已近午时,众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聚集到菜市口。酒楼里的茶客从二楼镂花窗棂里伸长了脖子打望;铜雀楼里的姑娘穿着纱制的花花绿绿的衣裳扑在窗框上探头张望,眸光动人,清风拂袖,柔如风中杨柳。

原本吵嚷我的人群倏的安静下来,围在菜市刑台前静默无声。身着鹅黄色轻纱的女子藏在人群深处,眼望着刑台上清一色的玄色囚服黑压压跪了一地。她眼中已朦胧,噙泪紧握拳心。当今丞相独子张玄,坐于刑台一侧,品着茶,悠哉悠哉。主刑官坐在案前,眼观日头。烈日当空,午时已至。主刑官询了张玄意思,见他点头应允,立即大喝道:“时辰已到,即刻行刑!”人群静默,令牌掷在地上的声响尤为刺耳。

眼见刽子手挥刀,她青纱掩面,轻盈跃上刑台,刽子手促不急防,待看清来人,已重重倒地,颈上一抹剑痕,渐渐渗出血来。张玄眼睛一亮,撂下茶盏,腾然起身:“你终于来了!”张玄喜不自禁,话犹在耳,

十名丞相府护卫已围上刑台,皆是虎背熊腰的壮汉。她早已料到张玄定会布下埋伏,只比着剑,目光凌厉瞪着张玄嘴脸,直如能射出利箭来。

“玉儿。”跪在当前的父亲惊恐万分。素来振定的他急得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你来这做甚?”

“我要救您!”她目光闪烁。

女儿短短一句话听得他老泪纵横。

尤记得那年炎夏,有一个女子,一袭湖绿色青衣,轻摇纨扇。夏日天热,她总爱站在廊下怔愣出神,身姿娉婷,见着他来,眸光流转,笑靥嫣然。“相公。”吴侬软语。

“怎么不进去歇着?”他语带责备,却满是疼惜,“当心身子。”她身体向来娇弱,尤其在她替自己挡了那一剑后,身体更是时好时坏,这一怀孕,更是把她折腾得够呛。她却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说是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其实他懂,她更多的不过是想给薛家留下一点骨血…

“那也该叫人陪着,万一出个状况,你叫我怎么办?”

院中疏影横斜,传来梅花幽幽暗香。他揽紧她腰际,只觉歉疚,沉声道:“皇上…皇上派我去关外一趟…”

“可是,”她抬脸看他,不自觉地揪紧他衣襟,眸光明亮,倏尔又黯淡下去。“孩子都要生了,不管怎样,我只希望孩子出生时,你能在…”

“我定会赶回来!这一次,我决不失信于你。”

“嗯。”她轻轻应声。

等孩子出世,我就辞官归隐,不管皇上许不许,我都陪你闲云野鹤…”

即使时隔今日,他似还能嗅到她发间隐隐香气。萦绕心间。他昔日的信誓旦旦变作今日的一柄利剑,剜心的疼。

刚立秋,秋风吹黄了一院的树叶,花自凋零,零落满庭。急急回程途中,家书传来,说她产后一直出血不止,直说要见他,眼巴巴的望着门外,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走进屋内,**的人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贴身的丫头立在一旁止不住的悄声落泪,是陪嫁的丫头,怎能不为她伤心?“少爷,你可回来了…”家中双亲听他回来,步履蹒跚的也来到房内。

“夫人…”他执起她手,轻抚她脸颊。

她微睁双目,嘴唇翕微:“玉、玉儿…”丫头早跑了出去,抱来一个在襁褓中酣睡香甜的新生婴孩递与他。他双肩颤抖:“这是我的孩子?”他不知他心里交集的是幸福还是恐惧。若用这孩子换了她去,他宁可不要,不要!

她气若游丝:“照顾好她…她是我们的孩子…别再让她像我一样活着了…我怕是看不到她长大了…”话语刚毕,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哽咽不能言语,轻轻合上眼,便没了声音,唯剩脸上泪痕被透进屋的阳光映得透亮。

“蕊儿!”哽在喉里的声音,终忍不住冲破喉咙呐喊出声,“蕊儿…”

蕊儿。这名字如今叫来扔向带着刺般,脑里心里,割得生疼。他终是失信于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