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气候,连绵下了几日的雨,今总算见停了。杨柳如丝,翠玉堆烟,帘幕无重数。巍巍紫禁城,朱色城墙,黄顶琉璃瓦,仿佛是一位丹青巨手,倾金泼虹。宫殿檐角最前“骑凤仙人”,便从前至后装饰一溜儿仙人走兽: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行什。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压得殿宇气势溟迷,一派静穆肃然,天子至尊、无上权威。

桂嬷嬷屏息立于奉先殿外,竖直了耳朵窥听殿内动静,脸色一阵惊疑,便慌忙折身,迈着小碎步子,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往坤宁宫方向去。便有人领着百名御林军,靴声橐橐穿过奉先殿广场径出午门。

桂嬷嬷来至殿外,理了衣角头饰,放匀了呼吸方才进了西暖阁。暖阁内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炕上,一青纱迤地的曼妙少女斜签着身子坐于一旁。几上棋盘白子黑子倒只下了一半,女子瞧见桂嬷嬷进来,便搁下手中棋子置于墨线相交的格线上,起身欠身道:“清儿见娘娘也累了,那清儿先给娘娘跪安,明儿再来陪娘娘解闷。”

皇后轻抬眉角,只道:“嗯,你去吧。”

待她退下,皇后便凝了眉头,端了几上茶盏,撇了撇面上浮着的茶叶,方开口问道:“怎么样了?”便呷一口清茶,茶是抽芽的普洱,茶香盈于鼻尖,

香于九畹之兰。

桂嬷嬷回道:“回娘娘,皇上在朝上已经下令将薛太尉等人拿下了,现正派了御林军去抄家呢。”

话音尤落,皇后已将茶盏重重撂在几上,溅了一案的茶汁。她凝眉看着几上棋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这棋虽只下了一半,她却道:“这步棋,走得可真高明。”便轻搭桂嬷嬷的手臂,起身道:“你去趟东宫,把太子叫来,就说本宫这有局棋,请他来替本宫看看。”

“奴才这就去。”

御林军出了皇宫,分作几路人马,各往不同方向而去。长安街上的百姓自是惶惑不安,不知出了何事,心中忐忑,只能悄声议论。张玄领了一军骑马在前,高声道:“你们跟我去太尉府!”

靴声橐橐,军过处,便扬起尘沙滚滚。黄袍御林军迅捷有速,只将太尉府前前后后围了个紧。朱色门漆,却是有人破门而入,哀嚎声、哭泣声一浪接一浪,最终也像是一个浪打来归于寂灭。

阖府上下二十几人戴着手铐脚链被御林军围在府前站了一排。张玄便唤来御林军,只问:“人都抓齐了?”

“是!”

听了此话,张玄嘴角难掩笑意,只负手进前挨个打量从太尉府里抓出来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满眼惊惧,吓得身子微微打颤

,只不敢哭叫出声来,巨大的恐惧强压在心口上。一个接一个看去,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直到看见最后一人的面容,他眼中已燃怒火,愤然转身骂道:“废物!”便顾不得其它,大步进了太尉府,府中庭院一片狼藉,他一脚踹开挡路的木匣,对赶上前来的御林军命道:“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个角落也不得放过。”

他便独自穿过府中回廊,眼见着这平日里食客三千的太尉府成了眼前这模样,他本该兴灾乐祸,大肆庆祝一番,可现在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匆匆来至后庭。后门只是个一人来高的门洞,安着两块木板,比起正门来自是不入眼许多。门外是个一尺来宽的小巷,只堆放着些新砍的竹竿,以及一些竹编的农用器具。门口把守着两名八尺高的御林军,张玄便上前问道:“有什么状况没有?”

“回大人,没发现状况,就连苍蝇也没飞过一只。”

张玄对四周打量一番,无甚发现,也只得转身回去。来至庭院,御林军已搜查完毕,一个个都禀道:“没有新情况。”

张玄略一沉吟,只高声道:“封府!”便率众人离开。

高大木实的朱漆大门,发出沉重而哀怨的声响,门扉一掩,与铜狮扣环相碰,两帘交错相贴的白条,便纠葛一生情怨,空作相思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