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黑黢黢的院子里树影幢幢,周围一片寂静,屋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盹,越低越下,眼看就要撞到床柱上,小丫头陡然醒来,抹了一把口水习惯性的要帮睡在**的人捱捱被子,眼神一瞟却发现一直沉睡的人已经醒来,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她瞧,小丫头一惊,哇啦哇拉的比划着什么,见**的人皱着眉没什么反应,小丫头敲敲自己的脑袋,嘴里叫嚷着飞快的往外面冲。

再次醒来,我浑身无力,连试着坐起来的劲都没有,只能转动着眼珠看着着周围陌生的房间和迥异的布置,耳边还有不认识的人哇啦哇啦的讲着听不懂的话,若不是随后玲儿风风火火的跑进房来,后面仍是那个丫头用力的比划,我差点以为自己再次穿越了。

玲儿扑到床边,未开口眼眶已红了一片,握着我的手又哭又笑,好一会才收了眼泪,不好意思的道:“小姐,你可算醒了。”

我无语,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只得没好气的瞪的她一眼,玲儿赧然,“哦,是了。”拍拍脑袋起身去倒水,和了一粒药丸在水里头,然后托着我的头服侍我喝下,“二爷说了,小姐这两日就该醒了,服下这药,就可如从前一样的活动了。”

我就着玲儿的手喝下药水,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方感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些,动动唇,我问出心里的疑惑,“玲儿,这是哪里?方才那个丫头是谁?”低哑的声音让我一愣,玲儿大惊,好在多说了几句话后,声音慢慢的好些,才叫她放下要去请二爷的念头。

玲儿敛敛眉,低声道:“这里是南越世子的别院。”

“什么?”

我慢慢的消化着玲儿带来的消息,原来那一日被人以掌砍晕后,我与玲儿即被景逸与南越世子麦子恩两人里应外合的带出了皇宫,后来皇宫大火,景逸深知我继续留在京城肯定有危险,就将我俩送出京城,藏在京郊一户庄户人家。再后来皇室诏告天下临王妃在火灾中去世,殡礼从临王府发出,景逸恐再生事端,就与麦子恩合计,千里迢迢的将我送到南越。

“幸好那日在我进宫前,二爷提前交给我两粒药丸,吩咐我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就将药丸捏碎给小姐服下,不然还说不准咱们现在在哪儿呢?”回想到那天的情形,玲儿拍着胸脯仍是一脸后怕。

“我睡了多久?”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我曾听思聿讲过天昊周边的几个国家,南越地处天昊西南,离天都几千里远,快马赶路也得要二十几天,这般无声无息的就到了南越,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玲儿有点心虚,别开脸道:“再有十天就四个月,这会子已进了腊月。”

“什么?”见我瞪着她,玲儿忙忙的解释道:“我也是拦过的,可二爷说这药不会伤着小姐的身子,且一路舟车劳顿,小姐醒着怕是更伤神……”

玲儿越说越心虚,声音越说越低,我抚着额,已经是这样了,追究她也无益,所幸,我抬手将手放在小腹上,肚子已经很大了,圆圆的像塞了一个球在里面,似在感觉到我的手在摸他,小家伙在里面动了动,那感觉直让我心悸,已进了腊月呵,算算时间,小家伙在我肚子里已待了七个多月了,这是我的孩子,我和思聿的孩子。

我心里一片温暖,本也没有要追究玲儿的意思,就放了这话,转问道:“王爷呢,他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此话一出,玲儿更是心虚不已,眼神闪烁,嗫嗫的不知道如何答我,正在这里,景逸与麦子恩两人一前一后的进门,麦子恩的身后还跟着胡侠歌。景逸回身看了麦子恩一眼,麦子恩眼神一黯,垂首顿住脚步,眼神却直往那帘子后的身影瞧。

景逸掀了帘子进来,想自己一身的寒气怕浸着屋内的人,就先往窗下的箱笼罩着的火盆处暖暖身上的衣裳和手脚,一面道:“妹妹醒了,感觉怎么样,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我摇头,“二哥,王爷什么时候来接我?”

景逸抖抖衣裳,回身走到床边伸手替我把脉,约摸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吁了一口气,道:“还好,大人孩子都正常。”抬眼见我仍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无奈,道:“你先好好休息,身子要快点补回来,孩子虽然发育正常,但到底是这些日子营养不能十分跟上,偏瘦小了些。”

我不动,固执的看着景逸,要他给我一个答案,景逸无法,只得简要的将我离开后京城的人事讲了一遍,末了又道:“不是我狠心,若是临王爷知道你在南越,肯定马不停蹄的往这里赶,可是,你的危机并没有解除,有个皇上碍在那里,你又有着身孕,王爷投鼠忌器,情形只会比从前更糟。为了你,为了你腹中的孩子着想,暂时的远离是最明智的决定。”

我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哭泣不已,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扯着,一抽一抽的疼痛——他受伤了,被火烧伤的,是大面积的灼伤。便是以现代的医术仍旧不能让他的痛减少,何况是没有任何消炎止痛良方的古代,又是那么热的天,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景逸说不告诉他我还活着的消息是为了麻痹皇帝,可是,他怎么没有想过若是思聿真以为我死了,他会怎样的痛不欲生?他怎么熬得身心剧创的痛楚?

“有一样你可以放心,王爷脸上的烧伤我已处理过,给他置了新皮,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但大抵不会留下太大的伤疤。身上的伤我走时也留了药,只要按我交待的每日几遍的拿药泥涂身,不会引发其它的症状。”似是猜到我心里的隐忧,景逸出言轻声的安慰我。

玲儿再也忍不住,伏在我床头放声大哭,“小姐,小姐……”景逸看着一坐一伏痛哭的主仆两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们,只能无言的站着看着。

哭了好久,玲儿郁结的心虚心疼才释放出来,抽抽噎噎的掏出帕子给我拭泪,自己只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景逸道:“才醒来,身体还虚着,玲儿,你去给你家小姐弄些吃食来,清淡些就好。”

玲儿应声出去,景逸望着我,“你想的我知道。前段时间是因你没醒,我担心会有意外,你安心住在,南越王与我有旧,世子你也是认识的,明日我就去打听临王爷的消息。”顿了顿,又道:“不管如何,总得要等孩子出世了再作打算,天寒地冻的,你月份又大了,顾好自己就是解了王爷的后顾之忧。”

南越的冬天所温比天都要高得多,都快要过年了,竟然连一场雪都未曾下,就连树上的树叶也不是一味的枯黄,花园里仍有红的白的异域的花种。只是,没有思聿在旁,这个冬天很冷,我只能圈着手臂抱紧自己御寒。

别院在城外,左右邻居都是些南越乡间的人,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他们也听不懂,好在平日里我也不怎么出门,并没有太多的不适。玲儿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那丫头怕我心中积郁,总是变着法的开解我,胡侠歌也住在别院里,别院的安全是他在负责。偶尔麦子恩也会来别院坐坐,世子妃容赛是位地道的南越女子,有着深遂的五官和略显深色的皮肤,为人开朗爱笑,南越的世家子弟都会习研汉语,所以容赛也会说,虽却发音有些蹩脚,但并不影响她与我交流,只因我心中有事,对她始终淡淡的,亏得她不计较,仍是三天两头的亲自往别院里送东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景逸却始终没有带回有关思聿的消息,只有正月里托人送了封信回来,说他在泰山绊住了脚,有位故交生了重病,他在那边诊疗,会赶在我生产之前回来云云,关于思聿,他只淡淡的交待了一声,说思聿不在京城,听说是去了渭北,但消息没有确认。

我无比惆怅,眼看着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整个人行动也越来越迟缓,除了自己住的院子哪也不能去。元宵节那天麦子恩过来,我很想拜托他帮忙打听一下思聿的消息,可那个时候老南越王的身体每况愈下,麦子恩虽然是世子,但他的世子头衔得来不易,前世子麦子连也就是麦子恩的大哥一直虎视眈眈,周边的几个小国也是蠢蠢欲动,他自己尚应接不暇,根本就没有自己管我的闲事,我只得按下念头,每日里让胡侠歌小范围的帮我打听一下。

辰儿是二月十七这一日出生的,比预产期早了十多天,夜半时我就觉得隐隐的肚子有点疼,想着很快就要天亮了就没有十分声张,早起时玲儿带着容赛进来,见我抱着肚子躺在**直哎哟,当惊就慌了神,拿着热毛巾不停的帮我擦汗,容赛也是急得团团转,她与麦子恩成亲也不过半年的时间,这妇人生孩子的事情也是只听过没见过,所幸产婆等是早就定下了住在别院的,胡侠歌飞快的跑到城里将大夫也请来镇着。生产的时候有点波折,产婆说我是因为孕期的时候太过忧思所致,好在大夫对于千金科很擅长,一番混乱,辰儿终是不舍得太过折腾他娘,日暮时分顺顺利利的来到这世上,直到听到他嘹亮的哭声,我才放心的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