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宫女清莲敲门进来:“太后,夏太傅求见。”

太后蹙眉,看了福子一眼,福子会意,将手里的梳子递给清蕾,自己则外去引夏太傅往西厢花厅等候。

宫女们上茶后退下,福子笑道:“太傅大人许久没进宫了,太后昨儿个还念叨着呢,说太傅大人如今是含儿饴孙,颐养天年喽。说来,大孙子如今该有三岁了?”

夏太傅抚下颔下胡须,道:“姑姑好记性,可不就是刚满三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府里上上下下都头疼得很。”

福子笑道:“男娃儿,可不得调皮些好,聪明,那些个少年老成的有什么意思?再有了,多调皮的娃儿到了太傅跟前,还不得乖得跟个兔儿似的。年初我在景王府的灯棚里远远的瞧了一眼,看着长得像他娘?刚会走路就知道抱着胖手给大人行礼,这才是正经世家的家教呢。”

夏太傅笑得是舒心开怀,一提起大孙子就乐得合不拢嘴:“姑姑说的是,那小子虽是调皮,礼数上却是一点不错的,大伙儿头疼归头疼,阖府里没一个不疼他的。这不,前两日还跟他爹吵着要学射箭,人还没他爹的弓长呢!”

福子拍手直笑,“哎哟我的祖宗,这才真真是将门之后,大公子那一身武艺,可不就传给小少爷了?看着吧,小少爷日后肯定又是个大将军。”

两人说笑着,夏太傅看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斜挽了珠帘站在一旁,后面跟着两个宫女搀着太后出来,赶紧起身行礼。福子轻笑,快步上前搀了太后到软榻坐下。

太后一招手,先是免了夏太傅的礼,然后才自己坐下,道:“太傅大人坐吧,在哀家这宫里,不用拘着礼。前儿刚进来的老树红袍,哀家让人送了一饼饵到夏府里去,你收到了吧?”

夏太傅道:“收到了,是以老臣今儿赶早进宫来给太后谢恩。”

“喝着怎么样?”

夏太傅见太后落座,两个小宫女蹲在太后两腿旁,一左一右的给太后捶腿,方才慢慢的挨着椅子坐下来,道:“那老树红袍一年也不过得那么几饼,皇上全孝敬了太后,老臣是托着太后的福,可又怕给皇上知道了怪罪,心下惶恐,尚未开封。”

太后薄怒道:“太傅大人这话可外道了,皇帝是你的学生,有什么你不能用的?且,他既给了哀家,哀家从嘴里省出来,不拘给了谁,自是哀家承他的心意了,只不过他自知道送了哀家就等于是送了太傅,才没做那二道功。”

两人一番闲话,太后挥手让福子带着两个小宫女退下,正色道:“平初所来何事?”

夏太傅起身拱手道:“太后睿智,平初此来,是为临王爷受伤垂危一事。”

“老臣既得太后垂信,与管理乐一起辅佐皇上,平日里谏书谏言,矫正纠错,幸不辱所托;率领文武臣僚,皆以自身为影,断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今既心有所惑,尚不敢私下揣度,又不忍外间流言,进宫以求太后正言。”

太后笑得轻轻浅浅,道:“平初这话有些严重,出了什么事了,说给哀家听听,哀家帮你想想主意。”

夏太傅道:“我朝律法,新皇加冕,余者诸成年皇袍皆不留京中。今吾皇登基已逾十载,初时临王戍守天邦,率重兵以安国门,上以慕亲固临王与京都临王府,且正妃未立,内务无定,故封藩未属。至临王大婚,南军已直面君王,臣起本以奏吾皇,请封临王早日就藩,皇上朱批,言待太后千秋之后另议。臣以为,此番正是驾请藩王的最好时机。”

太后道:“皇帝袍泽,自家亲兄弟皆远走京城,想留临王在京中,也是兄弟情深。”

夏太傅无奈,多年前已知面前这位权极一时的后宫之主杀伐果断,称得上一位有大智慧的女子,有她在皇上身后,皇上虽偶有跳脱但跳出不皇宫脱不出宇文家的大业,自己这位太傅实际上已属半隐退,若不是兹事体大,自己倒是宁愿窝在府中陪大孙子玩乐。如今事态如此紧急,这位太后尚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臣死罪,臣以为若不是尽快使临王就藩,京中恐生大事。”心下一横,夏太傅拱手跪到在地直言道。

太后瞥了夏太傅一眼,凉凉道:“太傅大人身为帝师,自知何话当讲何话不当讲。哀家且问你,事从何来?”

夏太傅垂首:“事从临王妃来。”

太后倏的一惊,探着身子问道:“京中可有流言?”

夏大傅道:“尚无。”

话已到如此地步,聪慧如太后,自然已明白夏太傅此番进宫的用意,至从西山回宫,宫中已渐有流言,重罚了一批宫女奴才后方止了些。后临王妃回京入宫,一向自制的皇帝当日的表现别人或许没看出来,自己这位做娘的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本以为敲打他几句就放下了,皇帝已是三十多岁的人,家国天下,孰轻孰重自是分得清楚。可如今既然已有明眼人瞧出端倪,怕是揣度此事的人已不在少数。

那位临王妃,既然在还是李府大小姐是自己没防住她,做了临王妃,皇家玉牒已赫然在案,自己就更动不她,若强行安置,怕是牵引的事情不会少。不说临王如何反应,陇西童家的态度已明摆着,这事儿小不了,若不然,就不会有明心引自己往西山一事。

听到夏太傅的话,太后略轻了口气,复又靠回榻上,事涉皇上,自己的反应还是大了些。若方才夏太傅只是猜测,恐怕自己那么一问,基本上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的担心是对的。是了,夏太傅虽如今不如管乐毅在皇上面前得脸,但他到底是帝师,对皇上的了解不可谓不多,很多事情或许没人没发觉,但他一定是先知道的。

想到这里,太后轻叹了口气,扶额道:“平初你坐。”

“哀家老了,眼已瞎耳已聋,许多事已是力不从心喽。平初,你跟哀家讲讲,昨儿个到底是个什么事?”

夏太傅简短的将昨晚的事情告知太后,又道:“若只是此事,老臣断不敢死罪揣度上意,只是,当日临王大婚,礼后皇上圣旨招新妇入宫已属罔常,却不想临王未及众臣贺新妇即带着新妃连夜出京,再至皇上遣暗卫追查,虽是暗访,已落有心人之眼,老臣身为帝师,不得不多想一层,请太后明察。”

太后苦笑一声,道:“平初这话外道了,咱们认识几十年了,你的为人哀家岂有不知的,也只有你才会如此替皇上考虑,哀家若是还连你都信不过,岂不令天下人寒心。”

夏太傅道:“太后皇上对臣下之意,老臣自是深有体会,食君禄解君忧,这是臣子的本份。另还有一事,不知前儿个皇上可曾出了宫?有人在揽月居看着年公公。当日临王妃曾出府前往她在朱雀街的铺子。”

话至此,太后焉有不明白其中深意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面上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本以为皇上会顾着脸面,现在看来,他真是鬼迷心窍,连这千秋基业都不放在心里了。可是,皇上如此不顾皇家颜面的行为固然令她愤怒,可引来这一切烦忧之事那个女人偏偏还动她不得,这才是令太后最为光火的一点。

“临王妃何在?昨儿一早临王来给哀家请安,说是当日离京匆忙,临王妃尚不曾归宁,虽成亲已有两三月,到底是第一次回门,哀家还让福子领懿旨赏了好些东西。”

夏太傅道:“临王妃已归府。”听着太后这话,夏太傅哪有不知太后已对临王妃起了杀意,红颜祸水,为着天昊万古基业,若临王这次躲不过,这临王妃确实留她不得。

太后闭上凤眸,无力的躺在软榻上沉思,良久,方道:“平初的意思,哀家已知道了,若是临王过了得此劫,哀家会让皇上准了临王就藩。藩属何地?”

夏太傅道:“臣请西蜀。”

“西蜀,西蜀,天下未乱而西蜀乱,天下已定而西蜀不定。”太后喃喃,不再言语。

临王府

天已是微亮,换血已至第十二人,太医院的人仍旧未有只字片语传来,江梅园的上房内众人心乱如麻,景琛已回府,却没能带回一人能解此毒,唯有几本杂书医记,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外域毒方,此刻钟大夫正在查阅,以期能找出相似的症状来。

我靠在床边,轻轻的抚着思聿的脸,除了仍旧是双目紧闭,他的脸色已好了许多,输血到第十人之后,滴出的毒血已干净了许多,钟大夫诊脉过后让人扶思聿起来,擦干了身子让他躺在**,这样更有利于他休息恢复体力。

“王妃,王妃!”喜儿高昂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急切的跑进房间,身后跟着的王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傅,我,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