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温热的药汁顺着紧抿的薄唇流淌下来,看着药汁尽数没入衣衫,烟雨颇为心疼得擦拭起来。

苦涩稀少的药汁钻进齿缝淌入口中,慕容子音下意识得拢起双眉,沉重疲倦的眼眸悠悠睁开些许。

他看到烟雨紧张忧心的神情,心沉了一下,目光随着唇边的木勺移开,纤白十指布满了细细碎碎的伤痕。

“你受伤了?”他骤然猛力握住她的手腕,手肘抵着榻勉强撑起半身,深邃的目光直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看穿似地,“怎么弄的?”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烟雨,任由木勺掉在榻边,只是愣怔地注视着慕容子音。

所有的话语几乎都被堵在腹中,一时间丢失基本的反应。

手腕的刺痛激回烟雨的思绪,不留痕迹得抽出双手,捧起药碗递到他面前,“药凉就会失去药性,你先喝药,好不好?”

这是她花费整日的功夫从山中寻来的良药,虽不及老参的效果俱佳,但对他的外伤却是极有帮助的。

越是效果好的药,越是经不起折腾,凉了,便同白水一般失去了任何的作用。

慕容子音轻眨眼睑,眸华深处是那缕倔强的魂魄。

于是不再言语,顺从得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而后静候着她的回答。

烟雨往后挪了挪身子,双眸落在纤瘦的十指上,其实这并不算太糟,伤口总有痊愈的一天。

况且,自己连崖都敢跳,怎会害怕这点小伤呢。

“凡事亲力亲为,多少是会受点伤的。你不要太紧张,迄今之计养好你的伤才是最为重要的。我去弄点吃的给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可能要委屈你了。”说着,她起身就要离开。

一直沉默的慕容子音在她刚起身时,一把就握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拉回到位置上,淡淡说起,“为师能和十一过上几日闲云野鹤的生活,为师不觉委屈。倒是十一,是为师连累你受苦了。”

“……”烟雨抿唇瞅了眼慕容子音,目光恳切得望进他幽深眸底,“我们既断了师徒关系,我许你唤我一声‘十一’,也请你别再自称‘为师’,我听着,很别扭。”

眸底深处那秋水般死静的潭水忽而泛起层层涟漪,她注意到他唇角牵起的那抹淡笑后。

她真正的师父永远都留在北国的道观里,生前,她是北国的圣女,自幼在道观洗礼长大的她,此生亦只视那位慈祥善目的人为恩师。

慕容子音这具身体生前认的师父,不是她的。既然现在找回了前世的记忆,每每听到慕容子音这般唤她,她总是有些不习惯。

不待他说话,径直闪身退出了屋子。

仰首迎向日光,脑海里还残留着方才的记忆,那道淡笑,看似温和无比,可为何现下回想起来,却有点阴谋隐藏的感觉。

即使阳光正暖,心底阴暗角落里这样的想法肆意滋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山林里的果子几乎都吃遍,烟雨委实不好再委屈慕容子音的五脏庙,哪怕他从来没抱怨过半句。

有次,她去深潭沐浴时,偶然间发现潭里膘肥的水鱼对疗伤很有用处,食用数日后,慕容子音的情况慢慢好转起来。

阴天,绵绵细雨与大地尽情缠绵着。

烟雨撩起裙摆在水浅处捕鱼,乱石滩前慕容子音依旧白衣着身,袍裾已有些泛黄,他眯眼含笑往着正专心努力的她。

他当真是估量错人了,她比想象中还要本事能干。

掩在内心深处的悸动又不时拨撩着他,究竟是什么才会让她改头换面,重新变了个人呢?

他不信佛,亦不信邪。

他有着最好的证明,她确实是烟雨,是这南国最受宠的公主。

只是,哪里出了错,他无法看个透彻。

起风,雨势又有些偏大。

慕容子音向前跨出几大步,较大声地冲着她唤道:“十一,该回了。”

为了他的身体,她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抓鱼,以保他能喝上最新鲜的鱼汤。

闻声,清澈水底下游动觅食的水鱼似乎听到了响动,鱼尾利落一甩就要逃离,却不及烟雨手里的竹叉快,涟漪圈圈波动,那条水鱼已安然被扎入竹叉里残喘起伏着。

她兴高采烈地跑到慕容子音的面前,扬起手中的胜利品,弯唇笑道:“你看,我的手法是不是越发的精进了,今日又有鲜鱼汤喝,真好。”

仿佛已然闻到鱼香,露出垂涎三尺的神情。

“淘气。”慕容子音伸手替她拢过耳鬓的碎发,宠溺地注视

着,“十一,可是累了?”

烟雨摇了摇头,举步一手扶在慕容子音的手臂就同他往返走去,两道箭伤愈合极慢,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他体内猛烈搏动的心跳声,担心他累着,刻意走得极缓。

木屋庭院里,烟雨蹲在炉子前照看着鱼汤,眼角的余光瞥到正在打坐的慕容子音,这些日子她始终没有开口询问他内伤恢复的进度。

目光移至手背的新伤,浅淡的血丝残留在肉里。

那抹殷红,不由让她想起身着红袍的男子,那双妖冶的红眸,放眼天下,许是独一无二的。

鱼汤飘香四溢,烟雨端起锅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慕容子音正好打坐完毕,睁开眼就看到烟雨连人带汤出现在他面前。

“十一是在想,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对不对?”

她嘴上虽没提及,但他观察数日得知,她心里藏着掖着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了。

只是,内息迟迟不见转好,他如今的功力不及三成,根本无法承诺得了什么。

被问及心事,烟雨手一抖,盛满鱼汤的锅微微波动,“我想着的事可多了,你不妨再猜猜,我还想着什么。”

舀了碗鱼汤塞进他手里,随即仰首瞭望天际。

“前尘过往,除却十一本身的身世背景,你更好奇的该是我与凤溪间的恩怨,到底是有多厉害的人,能把我伤得遍体鳞伤。”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目光锁着烟雨的侧脸。

幸好,她已与凤溪相看两生厌,若哪日烟雨恨极了他,投奔到凤溪麾下,那样的后果是他无法想象的。

思及至此,薄唇抿出一丝轻笑。

“倘若要我选择,是一辈子和你留在这里,还是出去面对将来我所不喜的生活。我想,我肯定会选择前者。”

烟雨眯着眼,忽然转过螓首朝着慕容子音,打趣地说道,“一个你就让我讨厌了,要是来一双,我会接受不了的。”

慕容子音笑而不语,指尖带着木勺轻轻搅动着。

须臾过后,他方不温不火得回道:“看来,十一是想与我在这厮守了呢。这,确实是个极大的**,十一不妨拿这个与我谈条件。”

话音刚落定,烟雨整个人呆愣得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