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未现,明月已落,东方虽有几分亮色,但大地之上却依然是一片昏暗。道路不清,马车自是不敢继续前行,一行人只得停在路边略作修养,以期天色转明,同时也好休息马力。

婚礼之时,司马苑之父并未出现,刘宣已隐隐猜到昌和有弑君之事,他不知新君是否会赶尽杀绝,是以此行本有逃命之意,加之世道纷乱,道路不靖,一行人也怕遇到剪径匪人,所以也不敢燃起篝火,是以此时除了车上一对少年外,其它人多是不敢入睡,均是小心的戒备着。

秋夜本凉,且是朝阳将升未升之时,刘智本就年幼,自是怕冷,他被冻醒之时,天色渐亮,他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拉了拉,然后四处看看,本想寻一些衣物穿上,却见不远处的司马苑虽然未醒,但却也是蜷缩着身体,显然也是被冻到了,他便将自己的毯子给对方披上,而自己却更无法忍受清晨的寒意,也就起身下车。

虫鸣清脆,只是已近深秋,它们却也叫不了多久。清风吹过,更显寒冷,刘智小心的活动一下身体,如此寒意却也淡了许多。

“什么东西。”刘智大声问道,原来他见路边草丛之中似乎有些异动,所以便问出声来,他如此作为,一来是给自己壮胆,二来则是有意惊醒同行之人。

“什么人。”不远处一位假寐的护卫睁开眼睛大声说道,同时拔剑向那边而去。此时所有人都已惊醒,均围着马车,同时向那边戒备。

“智儿,你先上车。”刘宣对儿子刘智道,说完便提剑向那边行去,只是他本是文官,虽有配剑,但也多是礼仪装饰而已。

“是,父亲。”刘智道,他也知自己呆在这里只能给他人添乱,是以并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直接进入车中。他见司马苑还未醒来,想必应是昨晚太晚入睡之故,也就不去打扰于她,独自掀起窗户的帘子,向外张望。

“禀大人,是一重伤之人。”一护卫说道,他拔开草丛,以让其它人看见草丛中人。

刘智透过窗帘,正好可以看见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年约四五十岁,长像平平,他的胸口应是被利器所伤,鲜血染红了大半衣襟,此时依然处在昏迷之中。

刘智见此心中有些难受,又有些害怕,也就放下帘子,不再看他。

“我们的事情要紧,李汜,你给他处理一下,然后留下一些水和食物。”刘宣说道,他看了看那人,虽然有心帮他,但自己也是逃亡之人,实在不益多事。

“是,大人。”那护卫道,说完便取了伤药走向那人。

“等等,世道艰辛,能救便救他一救,给他腾出一辆马车,带他同行。”刘宣说道。带那人同行,一方面可以救人一命,另一方面也可以就近监视,也不至于泄露了自己一行人的行踪。

不过刘宣不知道的是,实际上一年已过,篡位之人业已剪除了废帝,也基本坐稳了帝位,加之他也不想寒了人心,是以并无难为前朝公主之意,毕竟公主不是皇子,无法被某些有心之人利用,并不能对新皇帝位造成威胁,否则刘宣一行人又怎么可能从废帝幽居之所活着离开。

“是,大人。”那人说道,同行之人行动却也迅速,很快便将最后一辆马车清空,并将那受伤之人抬上了车,事了之后,天色已亮,一行人不敢多作停留,继续急急赶路。

行至正午之时,一行人转出小路,此时已离开竟陵郡,行至汉水之畔,汉水之中,早已有船于此等候,一行人换乘江船,打算顺水而下,然后转入大江,由大江出东海,就此离开江南。

此船甚大,下人便把马车也一起装入船中,那路上所救之人也不用下车换乘,倒也方便许多。

“莫急莫急,等上一等。”一行人正准备开船,却见两人向这边而来,刘宣见其中一长者作道家打扮,其眉发皆白,但精神溢溢,行动间也甚是敏捷,显是隐士高人,刘宣便让船家暂不开船。

“不知仙长有何指教。”刘宣走下船去,对老道执弟子之礼问道。当世佛道两教兴旺异常,刘宣虽为前朝高官,亦是当世大儒,但大晋新亡,刘宣此时对于世事也是失望之极,是以早有出世之心,若非儿女牵绊,他早就云游四海,寻仙问道去了。此时见到二人,言语间自然恭敬。

“打扰各位,请问阁下可曾遇到一位黑衣男子,他胸前有伤,此时应是危在旦夕。”二人中的少年弟子说道,此人年约十五六岁,作俗家打扮,他脸上稚气虽然还未退尽,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也有几分出尘之意。

“在下一路行来,并未遇见任何受伤之人。”刘宣道,他本想实话实说,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番话语,这让刘宣心中一惊,但当他试图改变时,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告辞。”老者说道,说完便向另一边行去。

“仙长慢走。”刘宣道,此时他的身体依然为他人控制。

二人离去后,刘宣便宣布开船,行船另有人手,是以随车队来此之人均在船中休息,自昨晚开始,这些人已行了近八个时辰的路,自然是疲惫不堪。

那一老一少二人未走多远,便转身向已启航的江船望去,二人脸上均是一脸疑惑。

“师公,罗盘显示那人应在附近,但为何却又找不到的。”那少年说道,此时他正拿着罗盘测着什么,只是得到的结果却让他更加疑惑。

“无妨,那人被我凝水剑所伤,已无治愈可能,就算找不到也不打紧。“那老道说道,他闭目查看了许久,却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师公,不如我们寻个地方细细推算一下如何。”少年说道,他看了看自己手中之物,便摇摇头,然后将它收了起来。

“如此也好。”老道说道,二人寻了一处干净之地坐了下来,老道取出算筹,摆在地上细细的推算起来。少年则坐在他的身边,细细的观摩。

时间飞逝,日落月升,算了整整半天的老道睁开眼睛,只见他摇头微叹,却是未有多说。

“师公,如何。”那少年问道,他此时言语中却有几分焦急,他修行时间虽然较长,但毕竟还未及弱冠,能陪着师长静坐如此之久,却也已是极限。

老道并未多说,他只是略略的看了看少年,然后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却是不知又在思索什么。

少年知道对方的意思,也就不再提起此事,转而说道:“师公,方才那人的眼神好生奇怪啊”

“嗯。”那道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刘宣一行人离去方向,不久之后便道,“我们再去看看。”

少年也未多说,跟随师长向那边而去。

再说刘智上船后便感困倦,他本想好好休息一番,怎奈司马苑晕船,虽然船上已有丫鬟照看,但刘智思及她新离父母,加之此时心中总有一种不安之感,他便小心陪在司马苑的身边,司马苑此时无力的躺在**,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刘智只好伴她说说话,以分散她的注意。

“刘智,你去看下茗儿怎么还不来的,都去了许久。”司马苑说道,茗儿是上船后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司马苑心中难受,便让丫鬟去拿些百花散来,但丫鬟去了许久,却依然不见回来。

“嗯,那你先躺一下,现在已是秋季,西风盛行,船行甚快,很快就会到达了。”刘智说道,他正要向门外而去,却被司马苑拉住。

“算了,你还是扶我出去吧,也许吹吹风会好上一些。”司马苑道,屋中虽然经过打理,还撒了许多香粉,但她总能闻到一股让自己非常讨厌的味道。

“嗯。”刘智道,他扶着司马苑走出船舱,走到甲板之上,司马苑手足无力,身体的重量几乎压在刘智身上,好在她身体甚轻,刘智倒也不会感觉过于吃力。

“奇怪,怎会一个人都没的。”司马苑说道,原来她见此时船面之上竟然没有一人,而茫茫江面,也不知何时起了白雾,要知起雾应是凌晨之时,此时太阳却是方才落下,这种种怪像让她从心底范起一股恐惧之感。

“别怕,没事的,可能他们昨夜行路太久,都休息了。”刘智道,他说此话,其实也只是安慰对方而已。

此时船上响起了脚步之声,这在茫茫江面之上,却显得颇为突兀。

“父亲,其它人呢。”刘智道,他见自己父亲提着一把剑从船舱出来,便开口问。

那‘刘宣’淡淡一笑,却未多说,他侧头看了看这一对少年男女,便径直向二人走去。

“父亲,这是。”刘智见自己“父亲”神色古怪,、心中微微害怕,便扶着司马苑向后退去,然而此时毕竟是在船上,二人很快便已退到船边,无路可退。

那‘刘宣’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冷冷一笑,然后便提剑向前,向司马苑胸口刺去。

刘智不知自己“父亲”为何如此,但他还是下意识得将司马苑向一边推去。

“啊。”司马苑痛呼一声,她本就无力,此时被对方奋力一推,摔得自是极重。

“咦,竟然会是这种命格。”那‘刘宣’开口道,但他手上之剑却是未停,右手微微一转,便向刘智刺去,只是有意避开了刘智的要害之处。

“刘智。”司马苑道,她并不知对方有意留手,她看见的,只是对方刺中了刘智的前胸,然后刘智便已掉入了滚滚江水之中。

“到你了。”那‘刘宣’看了看刘智落水之处,然后淡淡一笑,便提剑向司马苑望去。

“不,不要。”司马苑道,她有些发怔的看着对方的长剑,心中一片空白,剑上依然有血滴下,她知道那便是刘智的血,而刘智,正是昨日与自己拜堂之人。

纵然她不明白昨日那些繁琐的礼仪代表何意,但她也知道,自那以后刘智便是自己的亲人。

“妖人,莫要伤人性命。”洪亮的声音传来,让司马苑耳中一震,这才缓过神来,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是无助的爬在船边望着江水失声痛哭。

那‘刘宣’并未多说,他只是冷哼一声,将剑向司马苑掷去,自己却纵身跳入滚滚江水之中。

一道青光飞来,击在长剑之上,那长剑本是凡物,受此一击自是断成两半,然而却有半截断剑从司马苑后颈划过,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同时一股黑气从她的后颈侵入。

“师父,这。”方到船上的少年望向江水道,茫茫江水阻挡了他的视线,他不敢贸然下水,只得以手中罗盘查探,只是结果却和方才一样,四周并无他要找之人。

“算了,救人要紧。”老道摇头说道,说完便转身望向地上的女孩,眉头却是紧紧的皱了起来。

“她受伤不深,只是擦破了皮而已。”少年说道,他来的晚些,自是不知其中因果。

“不是那般简单。”那老道叹道,说完便又看了看江面,然后微微摇摇头,卷起早已昏迷的司马苑,向远处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