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丞相梁其臻原本不过一寒门出身的士子,但此人心谋老道,不贪财不好色,只嗜好钻营弄权,以毕生精力钻营至今,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执掌黎国大权的一代奸相。

楚荆深知卢回中与黎国的勾结便是同这梁其臻的勾结,但这梁其臻却并不容易接触,且生性多疑。楚荆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等到他的主动邀约。

黄昏时分,楚荆如约而至,刚一踏进丞相府,便有两名侍从在门廊上候着,看了楚荆的名帖,躬身一礼,将楚荆迎了进去。

穿过正厅,侍从并未停留,径直朝前走,楚荆略微皱眉,不动声色地跟着。到了内院的一方偏厅,有丝竹之声传出。侍从走至门口恭敬地对内通传:“禀相爷,楚公子到。”

门从内打开,楚荆大步迈入。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只见厅内灯火辉煌,玉阶的正榻上坐着黝黑精瘦、须发灰白的黎国丞相梁其臻,他身边两名貌美侍女一跪一站,跪着的素手托着盛放紫晶葡萄的银盘,站着的正举着玉色酒壶弓腰往梁其臻杯里续酒。

台下四名舞剑的优伶和舞姬,两男两女,身段妖娆,均是一身玉白色长衫,此刻已停下献舞,分列大厅两侧。

那梁其臻也抬眼打量楚荆,只见其肤如古铜,剑眉朗目,身着金丝绣纹的玄衣,那周身气度让他不禁坐直了身子。

“草民楚荆见过梁丞相。”楚荆上前,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楚公子,不必多礼,来人,看座!”梁丞相笑着招呼道。

楚荆入座,身后侍从依吩咐斟茶倒水。

“萧致琛极力向本相推荐楚公子,本相听闻楚公子不仅是名门之后,还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得高人为师,身怀绝世之才。本相今日也想亲自见识一下公子的谋才。”梁相捋着胡子,眯眼道。

“丞相请出题!”楚荆拱手道。

“好!干脆!本相想听听你对黎、熙、和这三国目前局势的看法。”

“恕楚某直言,黎国如同夕阳西下,和国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有熙国既如朝阳,也似满弓。局势一目了然。”

梁其臻冷笑,道:“本相爱才,本有心将你收为己用,却不想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熙国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又是为何来我黎国?”

“梁丞相见谅,楚某本无意隐瞒丞相,楚某为熙国的毒瘤而来!”楚荆起身,肃然道。

“熙国的毒瘤与我黎国何干?”梁其臻不耐烦道。

“丞相,这熙国的毒瘤正想将毒液传染给黎国,丞相就不担心吗?”

“何出此言?”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丞相与那卢回中曾同朝为官,想必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卢回中先是背弃寥国投靠黎国,接着又背弃黎国投靠熙国,现今又要背弃熙国。他的野心和目的昭然若揭,便是为这天下。”

“哼,难道你熙国不是为这天下?”梁其臻冷嘲道。

“诚然,但与君子争天下,和与小人争天下,付出的代价是不同的。卢回中奸猾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的话和承诺岂是能信的?今日丞相与他一纸契约,明日他达成目的,那契约便形如废纸。丞相怎能与此等奸人合作?”

“哈哈……”梁其臻仰头笑罢,厉目看向楚荆,“你倒是有几分辩才,可惜你所说的难道老夫想不到吗?只不过老夫年岁已大,心中早已没有鸿鹄之志。争天下?放在二十年前或许老夫还有心一搏。只是现如今老夫只想保得高官厚禄。天下?任他们厮杀去!”

“据我所知,丞相和卢回中的契约并不仅仅是保持中立而已,丞相似乎有心助你这昔日老友一臂之力。”楚荆语气平淡但又不容置疑地道。

“是又如何?老夫毕竟是黎国的丞相,熙、黎两国一战,我黎国失掉将近半壁江山,难道这仇我不能报?”

“丞相,若无熙、黎两国一战,那黎国老昏君怎会一命呜呼?若他还在,丞相是否有今日的大权在握?”楚荆冷笑道。

“好大的胆!你就不怕老夫拿你这项上人头来巩固和卢回中的契约?!”说罢眼光朝下冷厉地一扫。

那厅两边站着的四名优伶舞姬快速走位,原本妖娆的身段瞬间充满了力度,手中长剑干脆利落地刺向楚荆的后背。

楚荆也不回头,但那四柄长剑刚要触及衣物,楚荆便一个侧闪,让剑锋扑了个空。那优伶舞姬也不惊慌,四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接着四道身影交错变换,一时之间,剑花四射,忽快忽慢。楚荆面不改色,身形转动,衣袂飘飞,那剑花始终伤不了他分毫。几十招后,楚荆不耐,反身轻落在四人交错的剑锋上,四人正要反手抽剑,楚荆一个悬空扫腿,四人下巴上一阵剧痛,不待反应,手腕上又是一阵剧痛,剑不知何时已落入楚荆手中。

楚荆冷冷一笑,把剑回扔给四人。

“滚出去,没用的东西!”梁其臻吼道。

四人不甘地望了楚荆一眼,灰着脸退下。

“老夫竟不知楚公子原来还有一身好功夫!真可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梁其臻又换上一张笑脸。

“让丞相见笑了,不过一些防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楚荆笑道。

“瞧你这胆色和气度,老夫还真不忍心毁了你。可惜啊!熙国竟然拿你这等人才做暗使之用,你可知若你在我黎国有个好歹,熙国也只当没有你这个人了。”梁其臻捻须感叹道。

“谢丞相提醒,楚某心知肚明。但楚某并非惜命之人,死得其所,又有何惧!”楚荆一脸正色,又道,“难道丞相不想听听我熙国对丞相开出的条件?”

“老夫便给你一分薄面,讲!”

“卢回中许给丞相的好处是需要丞相付出代价的。据楚某推测,他想让丞相出兵拖住我熙国驻守在熙、黎两国交界的平南大军。对否?”楚荆看向梁其臻。

梁其臻心中一颤,捻须不语。

楚荆了然,轻笑道:“但我熙国只需丞相保持中立即可,不出一兵一卒,卢回中许给丞相的好处我熙国也尽可许之。”

“老夫已与卢回中有诺在先,况且我们也曾同朝为官,有过一段交情,怎可轻易毁约?!”

“丞相,平南大军原本就兵强马壮,现今也早有准备,丞相若想拖住它,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出乎丞相想象的。丞相也知经过上次战事后,黎国的兵力已经不堪再受损失了。”楚荆见梁其臻皱眉思索,又接着道,“况且,即便付出惨重的代价拖住了平南大军,丞相认为卢回中就能窃取熙国的皇位?就能实现他对丞相的许诺?在熙国百姓眼里,卢回中不过是一个反贼,而熙王沉稳干练,爱民如子。卢回中只算了兵力,却没算民心。就是兵力他也算乐观了,平东、平北大军及辰阳禁卫军中有不少已暗中效忠于熙王。卢回中这毒瘤我们必能拔除,端看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了。若丞相与我熙国合作,我们双方都能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听起来甚为诱人!但你可知卢回中许给老夫的是什么?”梁其臻眉目间似有动摇。

“愿闻其详!”

“黎国在一日,老夫便做一日代王。黎国若不在,天下归一,老夫便可任新朝上卿!”

“丞相放心,熙国必照此行之。”

“老夫凭什么信你?”

“楚某携有熙王的紫金印章,可代立契约!”

“此事事关重大,请容老夫考虑数日。”梁其臻面色凝重地捻须道。

“楚某相信丞相必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楚某告辞!”楚荆转身欲走。

“慢着!为防止消息走漏,烦请楚公子在我府中委屈几日!”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劲装侍从站立在楚荆两侧。

楚荆一愣,随即淡笑道:“那就叨扰丞相了!”

楚荆被两名侍从领进一个僻静的小院。门外有两名侍卫守着,院里看似只有数名仆妇杂役,但从走路的步子来看,大都有功夫底子。

软禁吗?楚荆冷笑。

翌日一早,恒丰商行后院丰裕居中袁天青正坐立不安,门外小厮通传说有客来访。

袁天青本不耐烦见,但又担心来人与楚荆的一夜未归有关,便忙让人喊进来。

“师兄,别来无恙啊?”一身浅蓝半旧衣袍的容沐迈入门槛笑道,看似风尘仆仆而来。

“又作男装打扮,整日也不知爱惜自己!”袁天青一脸惊喜,忙笑吟吟地迎上去。

容沐理理衣袍,笑着进厅入座,袁天青忙命人倒茶。

“怎么这会儿有空来我这儿了,不陪师父他老人家了?”袁天青笑着从小厮手里接过茶递给容沐。

“没收到师父的消息,也不知他老人家去哪儿了。心里惦记着你和师兄,就来看看。”容沐一饮而尽。

“师妹是放心不下师兄吧?可怜呀,我这也是一副好皮相,怎么就没个姑娘家惦念呢?”袁天青挑眉道。

“你家大业大,多的是人惦记,与师兄不同。”容沐笑道。

“这和家业有什么关系?也难怪,你与师兄是自幼的情分,这点我再家大业大也换不来的,唉!”袁天青佯装失落。

“莫要取笑容沐了,对了,师兄也在黎国,他可与你有联系,目前可好?”容沐接连问道。

“一直有联系,只是昨晚他去见了黎国的丞相便没见回来,现在还没消息。我也正为此事不安。”袁天青蹙眉道。

容沐起身便要出门,“我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消息。”

“你初来乍到的,能打听出什么?我早派人去打探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且坐下等着,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袁天青拦住容沐道。

容沐也无心饮茶,在厅里来回踱步。

“公子!”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打探到了,萧大人说梁丞相留楚公子做客了。”

“做客?”容沐不放心地看向袁天青。

“师妹不用过于担心,既然说是做客,也就说明师兄暂时没事,况且师兄也有能力应付。我再去几个府邸周旋一二,你且在此待着,师兄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容沐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