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Tombstone

瓦里安总部大宅里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烦躁的鲨鱼君龇牙咧嘴的在走廊上徘徊踱步猛抓头发,无助的首领大人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旁边碎裂了一地的细碎木屑和木条是壁橱木门的尸体。

走廊尽头两个女仆走过,发现走廊上的两人时惊讶的掩嘴然后迅速低头窃窃私语。斯夸罗条件反射般从嘴里蹦出一句:“看什么看!”附加鲨鱼的凶狠瞪视。

两个女仆缩了缩肩膀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纲吉仍然坐在地上保持不知应该叫鸵鸟还是叫兔子的状态。

“喂!”斯夸罗实在是没有办法忍受这寂静的沉默了,自从刚刚说出那一堆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后纲吉就蜷缩在地上动也不动,真不知道应不应该夸他耐力好还是定力好,“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个样子?!”

纲吉缓缓的抬起头,只露出上半张脸。脸色苍白虚弱比斯夸罗更像个病人,眼睛周围有些红肿,那双蜜色的澄澈眸子因为充盈了太多的眼泪而过于水灵,让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惜。他就这样凝视着斯夸罗,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睛给人的悸动呢?

斯夸罗后退了一步,脸上泛起微红。在心中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摆出平常有些凶狠的表情再次发问:“到底发生什么了?我都问多少次了快点说啊!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起码也给我吱一声啊!”

纲吉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用水汪汪的眼睛继续凝视着他,“…吱。”

“——噗!”斯夸罗有点想喷血。

“哈…”因为哭泣而嘶哑了的声音有点像坏掉了的旧唱片,纲吉抬起头露出整张脸,勉强的扯动脸部肌肉对斯夸罗笑了笑,“开玩笑而已。”

似乎说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他低下了头隐藏住自己的表情,断断续续的自顾自般说着,“我啊…像这种时候一般哭一次就好了的,压力太大的时候,杀人太多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哭了这么久呢…而且又逃进壁橱里面去了。”

“…又?”斯夸罗心想这个又字一脱口身为一个暗杀部队首领的你这辈子都没有救了。

“那个啊…斯夸罗,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纲吉用无力的手臂将自己从地上支撑了起来,投注在斯夸罗脸上的视线没有移动过。

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怎么可能拒绝啊——“什么请求?”

“陪我去一个地方,不要和别人说。”

纲吉缓缓的说着这句话,虽然依旧虚弱憔悴但他的神情已经不再颓废,反而带上了一丝愿意勇敢面对现实的严肃和坚定。

他是只要得到了别人的话语,就一定会努力去回应的那种人。

如果斯夸罗有那么一点点想要站在他身后,他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自行冲破密闭的茧,提前对自己进行残酷的处刑。虽然他原本就决定好了要这么做,但是现在的处境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原本打算好好发泄过一场之后就平静下来的,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但现在他所有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干,就已经决定好握着刀刃将自己与过去之间的联系斩断。

黑街上其实是很喧闹的,行人来往络绎不绝。换上了瓦里安黑色制服的纲吉和斯夸罗在一片穿着粗麻布的人群特别显眼。大街上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弥漫着木块和垃圾腐烂的味道,甚至之中还混有一股尸臭,来自于路边被打死的野猫野狗。

嫩红的肉质组织中生出了蛆虫,张扬舞爪一般在暴露于空气中的内腔里肆无忌惮的爬着。腐烂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穷人愿意把猫狗尸体拎回家去好好煮一次当晚餐了。

比杀戮现场还令人作呕,斯夸罗皱眉,杀戮现场令人作呕之处在于它的血腥,这里令人作呕之处在于它的肮脏。在这样一副本来就不怎么美好的外皮下,有着更加可怕的内里。无论是人体器官交易还是残虐殴打,在这条街不会暴露于人眼中的秘密黑屋里比比皆是。

纲吉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在斯夸罗前面走,穿着黑色披风的背影虽然依旧弱小但似乎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并没有像斯夸罗一样因担心的这一行的草率而四处张望,他低着头似乎在循着当年回家的那条路。

找寻着回家的路途,找寻着那个时候他狭小的世界里几乎是唯一的裙摆。

在一间熟悉的小屋前面停下了,纲吉神色如常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然后推开根本没有锁的木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门外的世界向里面投去了出了一道光亮的缝,木门缓缓打开、小屋里面的世界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

——完全不同了。

纲吉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了可能早就易主了,虽然格局摆放没有变多少,但是现在这小屋里面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没有分毫的灰尘,和当年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女人除了做饭之外从不做其它的家务,偶尔的兴趣就是研究食谱。所以小小的他只好拿着比他还高的扫把努力的扫着地,旁边火炉上的水烧开了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女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从那狭小的地方传来了难得的食物香味。

很多时候他们只能在外面捡一些食物回来吃,很少能够买到新鲜菜回来自己做,每一次家中正式的餐点在他看起来都像是盛宴,每一次开饭前他都会和女人一起祈祷然后互相亲吻,严肃无比的拿起刀叉去对付简陋到极点在他们看来却无比美味的饭菜。

还有她喜欢喝红酒,因为没有钱买所以就自己酿。半夜里去别人的葡萄园子里偷出一筐一筐的葡萄,然后一个人搬运回家。在月光下那紫红色的圆球圆润光滑,颜色紫得发红,对他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实际上那紫红色的**甜甜酸酸,更像葡萄汁。如果没弄错的话那个酒桶现在还放在避光的墙角,像个腆着肚子一言不发的壮汉,大大的肚子里面盛满了葡萄香。

又有一点想哭了。

想起了那个女人疯癫却带着无尽满足的笑容,想起了那个女人灰色的洗得发皱的裙摆,想起了那个女人所做的简陋又美味的菜,想起了女人自己酿的劣质的酒,想起了那个女人炽烈得能将她自己燃烧殆尽的感情,想起了那个女人每次都像诀别的吻。

他一直知道她有精神问题,她不像那些正常的母亲一样能给他正常的感情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生活,甚至还有可能带给他危险。但他依旧爱她,因为她是她。

她没有墓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还是没有。

斯夸罗看着瓦里安首领颤抖着低下头,一滴眼泪在苍白的脸颊上划过,流到下巴的位置时跌落了,在地上碎成了水光。

他会把他的母亲放在心里,关于她的一切一切都会放在心里,让这个女人永远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