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得像赛跑,血压因着药物的反应迅速窜上来。整个脑袋晕得像飞机刚起飞的时候,上一阵,下一阵,左侧,右停。

“你怎么样?”李国斯紧紧盯着紧连在凌欢胸前的心电监护仪。他深知,这种治疗既可治病,却又可害命,倘若病人体质虚弱,怕是会导致心脏衰竭、糖尿病和高血压也不为过,搞不好一命呜呼。然而,昨天这个坚强的男人硬是死死抵御住了强烈的副作用。

“没问题。”凌欢漆黑的眸子凌厉一转。

各种超出的数据正在削减,各种指标也慢慢往正常的方向。

待到药物的反应稍微缓和些,李国斯不得不站在床头握住那铮铮铁骨的大手:“你的体质出乎意料的好。“

凌欢用那双曾经打过篮球的大手用力回握,果断自信地回答:“运动员出身。“

正在这时候,凌欢听到一声短信声,李国斯便将手机递上去,凌欢看到了那么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信息:“又帅又有车的那是象棋,有钱又有房的,那是银行,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的那是奥特曼,又帅又有车,有钱又有房,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的是在银行里面下象棋的奥特曼;还有可能是又瘸又胸控又有胃病的面瘫。”

凌欢只觉得忍俊不禁,唇角轻轻勾起,心跳渐渐恢复正常,胃里的阵阵刺痛感便稍稍缓减了些。

手依旧微微抖着,凌欢便在手指恢复正常之后回复道:“承蒙夸奖错爱。”

本是削尖的俊脸依旧是肿的,白胖,光滑,撑开了成年之后的沧桑洗礼,配合那俊美的五官,倒像是个胖嘟嘟的漂亮少年,然而,凌欢的思维却被昨日清醒得多,因着这份清醒,凌欢否决了三个平面广告的PPT,一个电视广告的方案。

为什么用的是天蓝色的背景?水滴剔透就算特色么?所有保湿美容品不外乎水滴。这种俗套的设计05年的时候就被国内用烂了;

鲜花锦簇着女model?这是She’S头花的经典广告,你们不觉得毫无创意可言么?刊登在国际时尚杂志上会让所有人贻笑大方;

奢侈品时装所表现出的型和款的确重要,可是,你们不是卖三流产品的,你们有将它极致奢华的理念融入这个创意中么?

安德鲁@爱伦堡怎么说的:绝大多数广告的职责不是劝说人们来试用你的产品,而是劝说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比使用其他品牌的产品更多的使用你的产品。如没达到这个要求,请重做。

处理完事务之后,凌欢只觉精神疲乏,便再看一眼手机,葛薇并没有回复。

凌欢知她是在忙,虽是稍稍遗憾着,也不介意,心下却总牵挂着那短信。他不知道,此时葛薇面临的工作几乎可以用狼烟四起、四面楚歌来形容。

周翎一大早便将电话拨入葛薇的座机:“CICI,你今天打算给我几个文案?新的一周又开始了。还有,你们的周报什么时候给我?”

“周报是周二给你们的。“葛薇回答着。

“那你们今天至少得完成预计的两篇BBS吧。“周翎指挥着。

葛薇一边答应着,刚放下电话,ADA那边便道:“CICI,S的周报和Y红酒网站的周报今天必须完成,Y红酒下月的传播策略今天也得制定好了。”

——所谓的WOM周报,便是网络营销发布出去的帖子、博客博文以及开心网的帖子等的点击浏览量、回复量、转帖量和比较受欢迎帖子的全面反映,包括数据和完成进度的百分比,也包括受欢迎帖子的截图。

葛薇顺从而爽快的答应着:“好的。”说完之后,及时对周翎的电话命令向ADA汇报道:“ADA,周翎让我完成两篇文案。“

ADA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知葛薇今天的任务便是再分一个身也忙不完,便对一直针对葛薇的实习生道:“PEARL,Y的周报由你来做。”PEARL一言不发地瞥了葛薇一眼。

葛薇知这是体恤她,便趁上午头脑清醒,超速度赶着任务,时不时,PEARL还努力制造者她头脑的混乱:“CICI,这个帖子…”“CICI这个BLOG…”

葛薇无暇生气。实习生长的还算不错,仅次于她,今年已读大四。葛薇来到这里时,PEARL本以为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葛薇亦是实习生,却听她是试用期两个月的正式员工,便来了火气,见缝插针找时机添麻烦更是家常便饭。葛薇知自己是抢了她转正的机会,并不和她计较。PEALR却是不遗余力的骚扰着她的创作情绪,葛薇强压着火气道:“亲爱的,表格上很清楚的呀。“

PEARL依旧不失时机地填着麻烦。

另一边,同事NANA则投来羡慕的目光,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着:“CICI,你好忙啊。”

葛薇投以极力温暖的微笑。

NANA不过1米5出头的个子,打扮得乡土气息浓厚,说话的时候时刻带着些乡音,每句话都软绵绵的,似乎英文底子相当不好,连同事的英文名字叫起来都不灵光。NANA是ADA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现在自己负责是便是之前ADA的项目。她似乎不怎么忙,经常和自己带的实习生研究淘宝上价格五十块以内的包和实惠的化妆品,晚上也从来都不加班,悠闲得几乎要赶上葛薇之前的事业单位。外企会养闲人么?葛薇为这姑娘的的前途堪忧着,对她的笑也格外的温暖些。

在实习生的不断骚扰之下,葛薇终于在上午完成了一个文案,中午一个人到楼下的快餐店喝吃热汤面,呼哧呼哧嚼着面条时,便想起那个不见自己的人来。

忍不住发一条短信缓和他的情绪,刚发出去,便接到周翎的电话,下午,将第二个文案赶出来再修改完毕,已是下班时间。

周报,却是没有完成的。

例假第一天,忙碌了十来小时,葛薇的脑力早已达到极限,面对一个个需要先总后分再算比例的表格数据,每个数字像是盘旋在她眼前的蚂蚁。

另一个重要案子Y红酒网站的月传播策略亦是没有制定,葛薇心下便焦躁开来。或许,现在睡一觉,明天早上无论是三点起床还是五点起床,效率也快些。

“ADA,可以明天么?我明天早上早点行吗?“葛薇只得商量道。

ADA正带着另一个实习生赶别的案子,一口拒绝道:“不行。不是答应周二交的么?“

葛薇揉一下涨得发麻的脑袋,叫外卖。一如每天一样一边嚼着半凉不热的菜叶子米饭边战斗,吃完继续全身心战斗,晚七点半,公司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时,却听一声憨笑将她从战斗中带出:“你们有要去吃晚饭的么?”

葛薇回头一看,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那个胸肌性感的邻居。

葛薇这才想起,每日里忙得晕头转向,竟忘记这位老邻居原是自己的同事。

“已经吃过了,谢谢你。”葛薇忙微笑着拒绝。

段峰弯起的唇角微微一垂,却又立刻扬了上去:“ADA,你们要去吃饭么?”

下一刻,ADA与段峰的寥寥对话葛薇无心去听,段峰则是一个人下楼。

似乎是过了没多久,桌上忽然多了两只鲜亮的橘子。

“ADA,SPRING,吃橘子。”

葛薇抬头,见段峰将剩下的橘子分给ADA两人,淡淡答谢着,心下却是越着急。越急,便越容易出错。葛薇之前的单位使用的是最简单的表格,如今操作起来函数表格,像是婴儿学走路一般。

直到晚上十点,段峰打过招呼走人,公司里便只剩下三个女人。葛薇知道今晚是没有机会去探望伤号了。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可惜左脑是干面粉,右脑是水,晃着晃着,便晃成一团黏连的浆糊。经痛的感觉,头晕的感觉夹杂在一起,脚心亦是凉透了鞋底,腿冻得微微发抖着,心底更是知今晚便见不到那人了,她越发焦虑内疚着。机械地用表格函数一遍遍输入数据时,内心大声哭泣着。

这一夜,ADA率领葛薇及实习生加班到凌晨两点一刻。

三个人离开公司的时候,整个楼都黑成一片。跺脚,走廊上的灯亮了,后现代派作品的画便呲牙咧嘴地冲着三人而来,画中的人物双眼里全是冰块似的凉,光怪陆离的颜色衬得楼层像被诅咒了一般。

ADA大方地请吃夜宵,吃完之后,鉴于和另一个实习生住得较远,提议三人在附近的宾馆住下,就这样,三个女人望着零星一两颗星子的天,漫步沉睡了的街道,偶尔行过一辆车,淡弱的灯火把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像纤细的巨人一样长。

葛薇终于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周三晚上下班的时间。飞跑着下楼,包的拉锁都忘记拉上,包里钥匙叮叮当当着便从包里掉出来,从三楼一直滚到一楼。

捡起来胡乱地扔进包里,挥着忙到酸痛的胳膊,拦一辆出租车,一脚跨到车座上,电话铃声亦是慌乱响起,不是别人,却是高云。

“你今天可以去看他了,他的满月脸终于消肿了。前两天肿得别提多难看。”高云说。

“我正赶往医院,”葛薇问:“他这几天怎么样了?”

高云叹息一声,听得葛薇心在嗓子眼里一战又一战。

“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啊?“葛薇着急开来。

“因为伤得并不重,水肿消了一部分。“高云沉重地说。

“太好了!那你叹什么气呀?“葛薇琢磨着沉重,自己也沉重起来。

“可是,”高云顿了顿,继续道:“他胸以下依旧没有感觉。“

葛薇的眼眶忽地便朦胧起一大片。车窗外淮海路上的红绿蓝也混成一大片,迷迷糊糊,魔幻中的景一般,脑子里嗡嗡的,路边的火树银花全都凝结成混沌了。出租车司机公放的电台笑话一句也没有听入她的耳中。

“也就是说,”豆大的一滴泪从葛薇的眼睛里滚出入,淌进嘴里,咸得发苦:“他,真的瘫痪了么?”

葛薇想到那天晚上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时瞳孔里说不清的东西,想起那一晚帮他擦身体的时候他一脸像是被炮烙了一般的神情,不觉一阵阵眼泪哗哗地从眼眶中溢下来。

“人是我害的,你放心,他就是瘫痪了我也会跟着他。”葛薇一边说着,鼻涕也收不住闸,哗哗淌下。

高云在电话那头听的云里雾里:“啊?你等等?我有说他要瘫痪了么?你着什么急啊?”

葛薇一听,眼泪刷地干涸在眼眶中,鼻涕也不觉停止了:“你吓死我了!那他到底怎么了?”

高云说出的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葛薇嫂子,你听我说。凌欢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帮他恢复。”

一听特殊,葛薇便想起那只胸前的大手来。

“你在听么?”高云听不到葛薇的声音,便试探着。

“嗯。”葛薇努力让自己沉住气,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前。

“我姐夫说,凌欢这小子身体没有知觉是严重的心理障碍导致的。”高云说。

“他十六岁的时候那一摔,一辈子最想打的篮球便和他拜拜了,这对他打击很大,而且…”高云说到这,努力想用委婉的方式表达:“他曾经受过男护工的虐待,所以,对他的脊背伤有强大的排斥心理,越是排斥,他越是…”

“男,男护工是怎么…虐待他的?”葛薇想起网络小说上上的皮鞭蜡烛,浑身打了个哆嗦。

“听他妈说,第二天早上一来,发现他下身被烫出许多水泡。具体我不知道,他自己说是帮他擦身体的时候弄的。”高云道。

“那他那里…没有烫坏吧?”葛薇好奇地忍痛问道。

“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鲁智深似的爽朗笑。

“当然没,破皮而已,疤都没留下,哈哈哈!”高云笑省一阵高过一阵。

葛薇只觉得周身一身脱力,长吐一口气。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葛薇挺起胸,眼前闪过小学时候课本上刘胡兰的姿态。

“精神上开导他,还有,你知道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么?”高云的声音放低了些。

葛薇脸刷得一红。

耳畔响着高云一句又一句直接而火辣的建议,葛薇只觉得浑身烫得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