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慷慨激昂让玉真有些吃惊,不明白他这么大的怨气是从何而来。他向来高深莫侧、喜怒不形于色,语气总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润,如今蓦然动怒,背后的原因是否与他来到凤朝、占领凤皇之位有密切关系?

「过去的你,到底有什么难以释怀的事让你割舍不下呢?」她站起身,摸素着握住他的胳膊,「这身龙袍,你并不真的在意,之所以留在这里,必然是有想做的事情要做。你是妖王,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你,没有这身龙袍,你依然能做到。你为什么要留在迁里?这里有什么让你割舍不下的吗?」

七世感觉得到她掌上的温度,温度也许并非全来自于她的身体,还有她所带给他的心情。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这不是她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了,但是他仍然不答。他不想答,也不是为了故作悬念,只是纯粹不想回答。

「我带你去看月亮。」他忽然拉她走出殿门。

她诧异地一边飞快调整自己的步伐,一边问他,「你忘了我是看不到的吗?怎么‘看’月亮?」

七世向来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因此不顾她的唠叨,依旧将她拉至湖边。

夜色幽冷,寒风习习,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意识到身畔的女人甚至还没披上一件御寒的斗篷就被自己拽到这里来了。他顺手从湖中采了一片已经残败的荷叶,往她身上一披,就变作一件墨绿色的长楼。

玉真征了一下,本能地抓住长楼的领口往怀中拽了拽,「谢谢。可是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以后还是不要带我到湖边吹冷风了。」

他拉着她蹲下身,引导着将她的手放到湖水中。

冰冷的砌水半吐了她一下,让她差点跳起来。「好冷!」她急急抽回手,不敢再碰第二下。

「这就是月亮给人的感觉。」他一字一领地说道,视线一瞬不离地凝注在她身上。

她记得吗?这句话,其实是她最先告诉他的。

因为他曾问过她生活在月宫中的滋味,那对她就是掬了一扦冷水林在他的脸上,笑着说:「这就是月亮给人的感觉。」

当时,她是想告诉他,月宫里的人心冷过月光黑在身上的清寒吧?可惜他竞不能理解,只是傻傻地说:「月之精华比起日之烈焰,更让我享用得舒服些。」

那时他只一心想着修炼,全然不解人世种种险恶和冰冷,而当对的她也只是淡然一笑,并未说得更深。或许那对她眼中的他,就只是个单纯的傻瓜,许多事不了解反而更好。但她可知道,这些事终有一天会化作无情的利剑,反过来将两人伤得如此之深……

玉真默默感觉着期水的冰冷,柔声说:「有时让自己过分地陷在回忆中并不好。」

他心一震,带着一阵狂喜。她想起什么了吗?

但她却又说道:「我自幼就没了父母,所以心中对父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我在皇宫中从小到大,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可让我记住、值得我回忆,我才能活得这样清静。虽然这也许在你看来太无趣,我宁可清静些,也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陛下,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来历,必定是因为过去有不太愉快的记忆,我能感觉到你的本心并不坏,如果你能放下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一定会快活起来。我从未听到你笑过,对于至高无上的你来说,还有什么事比寻找快乐更重要呢?」原来……她依旧什么都不记得。

七世无奈地低声长叹,一种挂败感油然而生。他是不是错了?不该在这么晚才来到她身边?

如果他像凤疏桐一样自她幼时就守护她、不断给予她温暖和照顾,有心无心地将过往当故事一样说给她听,也许今日的她,就不会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让他万般失望的话。

只不过,此刻的地是因为一无所知也才能心境平和,那么让她一直这样平和下去,对她是不是最好的安排?

他想着,忽然将她紧紧抱住,让她温暖的气息熨烫着自己的身体和心。她设有挣扎,也许是已经认知到无力和他相抗,所以干脆放弃一切无谓的抵抗。

这样安静的、只属两人的拥抱,他渴望很久了,只可惜是借着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才得以圆梦,他还是不甘心。

「陛下,这么晚了……湖边多冷啊。」

烦人的声音在这最不应该出现的对候出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满腹幽怨的皇后冷冷遥望着依偎在凤皇怀中的纤细身影,几乎将银牙咬碎,还要故作大器地强笑着。

「陛下若是有事要和玉真公主说,不如去臣妾那里如何?臣妾的寝宫离这里不远,公主身子骨不好,小心被冷风吹得生了病。」

七世没有理睬她的话,而是在玉真耳边低声说:「我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陛下……可否想一想玉真的话有无道理?」

「有道理的话往往是最无用的。这世上有几人做事真的是按道理行事?」他冷笑着,揽着她往回走,将皇后及其随从一千人等扔在寒风之中。

皇后等人要为玉真过寿的事,玉真自已已经有所耳闻,也许是素妃那些人本来就没有刻意隐瞒,宫里这些日子出奇的热闹。

如今的玉真虽不是二十年前的可怜孤女,但在宫中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本不会这么劳师动众,但不知是谁先起了头,说陛下现在对玉真公主的「情意」可不一般,如果能讨好了玉真,说不定可在陛下面前邀宠,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凤皇这阵子突然变得冷淡古怪,众人有目共皓,各宫娘娘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得到他一丝垂青。

夜夜宫中多怨女,长夜漫漫孤灯寒,宫中的女人都不解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导致失宠,还是陛下心中早已另有所爱。所以即使玉真被册封为妃的事已冷了下去,最近却又被人拿来胡乱猜想,大做文章。

这几日,到玉真宫来走动的妃嫔们多了起来,众人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和玉真东拉西扭的闲聊,就想套问她到底喜欢什么。

玉真从来设有过过众人的热情,疲于应付到最后是不胜其扰,迫不得已只好让小禅带着她去找七世。

七世今天似有事要出宫去力,刚刚走到皇宫正门口,小禅见了他就高声叫道:「陛下,请留步!」

七世看到玉真一步步走来,止住了步子,「公主有事?」

「近日宫内似乎为了玉真的寿辰在大费周张,陛下是否知道原因?若有可能,能否请陛下告诉各宫娘娘一声,就说玉真福薄,实在担不起众娘娘的盛情美意,还是……算了吧。」

七世瞧着她,微微一笑,「你这是在求我吗?」

「是,我恳来陛下。」

「拿什么来求我?」

她一征。难道他还要和她讲条件?

「陪我出去走走吧。」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从小禅身边拽过来,不等她反应,就又将她拽上一辆马车。

待她反应过来的对候,马车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是不是心中正骂我肆意妄为?」他料吮着她紧绷的表情问。

她无奈地说:「以你的本事,人间也好、妖界也罢,都是你的天下,尸肆意妄为日这四个字都说得小气了。」

看她嚷着红唇不情不愿的样子,倒有几分前世的味道,结果他忍不住笑了。

「去城外。」他简单吐露了目的地给她。

「为什么要带着我?」她不解地问。

「因为……」他专注地凝视着她,「一个人太寂寞了。」

他的话让她想了好一阵,他说的「一个人」,究竟是在指他自己还是地?

城外的风景她从不知道是怎样,只有儿时曾跟先帝到城外踏青,但她都是与先后同车,外面的模样也只是听先后小声诉说,始终是一片模糊的印象。

现在是什么时令了?入冬了吧?外面能有什么风景可看?她猜……他也许是还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马车停下时,她听到风声呼吻,有人拉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从车窗外直扑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是哪儿?」她讶异地问。

「落月潭。」他拉着她走下马车。

在他们面前的那潭深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这里是京城外最冷的一片山涧,即使城内还有翠竹红花,这里已俨然是深冬景象。

「落月潭?」这名字她很陌生,以前从未听说过。

「怕水吗?」他问。

「还好。」她听说自己小时候曾掉到湖里,但却奇迹般地被荷叶承托着,没有真的没入水中咱小到大她没有学过泅水,可对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渴望或恐惧。

「那就好。」他忽然将自已手上的一枚戒指摘下来,戴在她的手上。那戒指本来有点大,但一套在她的指上就立刻自动变化,完全吻合了她的尺寸。

「抓紧我。」他楼着她的腰吩咐,感觉到她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突然纵身一跳,跃入深深的山润之下—

这里是哪里?四周是寒冷刺骨的温度,脚下踩着的却是一片柔软温暖?

玉真惶恐不安,好奇地抓着七世的手臂,小心翼翼一步步前行。

「什么人?竟敢植闯水府圣地?!」一个虾头卫兵冲了出来,手中的长枪指着七世,横眉竖目。

七世摸然地看着虾兵,原本锋利尖锐的铁头枪尖竞在他目光泣视下化成岩般的红色**,紧接那枪杆也开始一点点熔化。让虾兵竞然连握都握不住了,惊得双手一撒反身就跑,边跑边喊,「潭主!有强敌到了!」

一条黑色的老龙倏忽间从水府大门口窜出,一双利爪尖尖还泛着寒光。

七世冷笑道:「老妖龙,你这双爪子最近是磨得太和了,要我帮你试一试软硬吗?」

那黑龙定睛看了他半晌,忽然惊得躬身说:「请恕小臣眼拙,竞未认出大驾,王快里面请!」亲自迎着他往里走,前据后恭的样子让周围虾兵蟹将都傻了眼。

玉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只能僧懂地跟着他们往里走。

「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找你?」七世望着龙宫大厅中那张灿亮的龙椅,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潭主,这老妖龙依然过着奢侈惬意的日子。碧潭之中及附近的八十里水域都是由他掌管,面积虽不大,倒也算是有权有势了。

今日老黑龙在他面前完全没了气焰,低三下呀地弓着背,颤巍巍地说:「老臣斗胆一猜……王要问的事,与您前日责问鱼妖的是同一桩吗?」

「是,也不是。」七世直视着老黑龙,他却不敢回视他。「我听说近日妖界有人造谣,妄图煽动叛乱,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老黑龙忙道:「王该知道小臣向来是偏安一隅、胆小怕事的无用之辈,所以这种事,小臣是万万不敢扯上关系。」

「你若不敢,那又是谁?嗯?」

他尾音一声轻哼,老黑龙的心就差点被震碎,嘴巴张了几下,却不敢说出后面的名字。

「是龙溟吧?」七世语气无比轻蔑的说出那个名字,老黑龙明显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连鱼妖都怕的龙溟,自然是你更加畏惧的。我今日不想逼问你到底准备效忠谁,我只问一个问题—龙筋的起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