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给的恩典,不敢不收着。”歆良人只垂眸说着,通红一片的火盆此刻在她看起来像极了水深火热如一团岩浆的后宫,“可那银丝炭是什么位分才能用的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给脸,可自己的脸也不能不要。”

歆良人生得极为纯良娴淑,锦雀倒没想到她对于这些事情看得这样清楚,赶紧福身应了句:“是奴婢愚钝,不如主子思虑周全,那依主子的意思……”

“先收拾起来吧,保不齐就有用着它的那一日。”歆良人仰头轻勾唇角,目光涣散不知道到底看见了什么。

锦雀亦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下歆良人的小心和狂妄,而后便依言退了下去。

歆良人当晚直接被承恩辇抬进了欢合宫,第二日清早,流水一般的赏赐与歆良人前后脚回了殿,锦雀见着那些东西便是笑得合不拢嘴,歆良人却是关起门来展臂说了一句:“替我收拾一番,去给皇后娘娘问安。”

锦雀正看着那一斛圆滑明亮的珍珠挪不开眼睛,听见歆良人的话便是答了一句:“皇上不是今早已经免了娘娘今日的礼?”

歆良人又是瞪了锦雀一眼,从喉咙里含糊出一句话来,“昨个儿教引姑姑说的话,我看你是半句也没有记住。”

锦雀仔细想了一番昨个儿教引姑姑的话,赶紧过去帮歆良人梳洗打扮起来。

昨个儿是歆良人头一日入宫,按例是不必去给皇后问安,可她昨个儿晚上已经是侍过了寝,从此便算是这后宫里头的人了,再没有不去给皇后行礼问安的理由。

虽是皇上免了她的礼,可若她当真不去,难保就没有人借故说她恃宠而骄。

在这后宫里头,一步错则步步错。

因着皇上今个儿起得晚,歆良人领赏又回去也是耽搁了些功夫,故而虽是紧赶慢赶,待到了皇后那里的时候却还是晚了。

本来良人美人这种位分大多都是坐得离皇后很远,不过这歆良人因着有个封号,便是坐在了良人一列的最前头,紧挨着一个不甚受宠的容华。

歆良人本来是打算静悄悄地先进去坐下,谁知道她刚刚进门,皇后就在上头招手笑了一句道:“这便是歆良人了吧,快过来给本宫瞧瞧。”

皇后本就比歆良人大了十余岁,此刻又是端出一副贤淑和婉的样子来,看起来还当真像是歆良人的长辈。

歆良人依命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连一旁咬牙紧盯着她的淑妃也是没有挑出她半点错处。

皇后招手示意歆良人上前,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偏头同淑妃笑了一句:“果真是个妙人呢。”

“可不是,要不皇上早上因何赏了那许多东西。”淑妃虽满面皆是笑,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歆良人听言便是福身一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想来圣上也也是同淑妃娘娘一样的心思,想着臣妾年幼不定性好玩闹,赏些玩意儿逗一逗罢了,臣妾妄攀一句,若是和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比起来,臣妾可是及不上万一呢。”

“瞧瞧,又是个口齿伶俐的,今后这后宫又要热闹起来了呢。”

淑妃虽是看出了皇后在听见,她也给歆良人送过东西之后,面色就不是甚好看,不过还是随意地笑了一句。

歆良人在听见淑妃这随意一赞的时候,便是心头一颤,虽是淑妃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在场的许多人也都是听了出来,这淑妃拿来和歆良人做对比的,摆明了就是王馥瑶。

而此刻的王馥瑶却是缩着手坐在一堆良人中间,若不是间或咳上几声,仿佛是整个人都和桌子融为了一体一般不受人注意。

瞧着她如今的样子,当真是看不出从前意气风发的娴嫔模样,和昭仪忧心忡忡地往王馥瑶那看了好几眼,都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然,歆良人归座的时候,却是随意地往王馥瑶那里看了一眼,只觉得她浑身上下的打扮都很是黯淡,可她只单单坐在那里,就好像是发光一般吸引着人去多看几眼。

因着今个儿是大年初三,宫中的事务还比较多,皇后也就没有多留众位妃嫔,说了几句话之后,众人便是起身行礼告退,起身前皇后恍若不经意般往楚昭仪那里看了一眼,楚昭仪也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皇后的宫里早就是通上了地龙,因着清早风寒又着意多拢了些火盆,故而从这暖如春日的宫室里一出来,冷不防吹了一身的寒风便是觉得寒意彻骨。

歆良人将手拢在袖子里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一回头正好迎面瞧见了王馥瑶,二人行了个平礼王馥瑶便继续往前走去,而歆良人则是轻轻一福身说了句:“见过良嫔娘娘,见过昭仪娘娘。”

“良人妹妹这一入宫可就是颇得宠爱呢,不光是皇上,皇后和淑妃娘娘也都很是看重良人妹妹呢。”楚昭仪弯唇一笑,话语里却是不由得透出几分酸涩意味。

良嫔亦是以帕掩唇轻声一笑说了句:“可不是,良人妹妹一进宫便有了封号,虽现在只是一个良人,可想来用不了几日就能与姐姐我并肩了。”

良嫔这厢话音刚落,楚昭仪就黑下了脸,其实算起来这楚昭仪虽是比良嫔晚些年入宫,可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熬到一个昭仪位分还至今没有封号,实在是比良嫔强不上多少。

这些年来,楚昭仪虽是尽力控制着不表现出来,心里头还是因着当年之事而怨恨良嫔的。

不过碍着良嫔的位分到底压着自己一头,楚昭仪虽是心下不满可也不好表现出来,故而便是转了话题说了句:“良人妹妹可用过娘娘赏的银丝炭了?”

歆良人也咬不准楚昭仪是否故意只唤了“娘娘”而不叫良嫔,知道到底是皇后还是淑妃赏的,故而也只是顺着笑了一句:“娘娘厚赏不敢轻用,仍小心存放着呢。”

“娘娘既是赏了良人妹妹,便是给良人妹妹的恩典,妹妹也不该白白浪费了去。”楚昭仪口中吐出的热气在她眼前凝成了雾,叫人看不出她的神情。

歆良人未再多言,福身说了句:“臣妾省得了,多谢昭仪娘娘嘱告。”

因着现下天冷,三人也未多言,只是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