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瑶脚下一软,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雪坑里头,低头拂裙子的时候,明显听见了后头踩雪的声音,眼角的余光也是瞥见了一抹明黄色的衣角,便是起身轻声说了句:“行了,不过是双鞋子罢了,也值得你生这样大的气,等我身子好了,同你一起纳就是了。”

“您这身子总是这样拖着什么时候能好啊,就算是您好了奴婢也用不着您帮着做,奴婢就是生气,”白芷说着就叹了叹气。

偏头见王馥瑶面上并没有异色才继续说道,“从前皇上那样宠着您,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由着皇后和淑妃这样糟践您?”

王馥瑶的脚步一顿,仿佛也听见后头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她仰头看了看这漫天的飞雪,尔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去,一直等到白芷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才听见王馥瑶答了一句:“我与皇上,不怕这些个。”

从前王馥瑶与晋安帝缠,绵的时候,也是在他耳边说过不少的情,话,王馥瑶自幼饱读诗书,也是偷偷看过许多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那些吟咏爱情的诗句她是信手拈来。

《诗经》与《汉乐府》里头的东西,她差不多是同晋安帝背了个遍,然如今不过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叫人觉得比从前的情,话都要动听许多。

晋安帝停了脚步,没有再跟上去,旁边的首领太监以为晋安帝因王馥瑶这句话而动容,谁料斗起胆子来抬头一瞧,这晋安帝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是不敢问,就这么低头等着,尔后听得晋安帝说了句:“今个儿是除夕,你依礼将东西准备了,今晚我过去皇后那里。”

“奴才有数,皇上且放心吧。”李金打了个千儿,见晋安帝抬脚,也是随着往前走去。

“对了,”晋安帝面上神色并无太大变化,走了几步便是恍若随意地说了句,“母后刚去没有多少时日,虽是新年按例宫中也不能大肆操办,你传朕的命令下去,今年不论什么位分都赏一件大氅,至于什么材质的你就按着位分来就是,储秀宫那边人多,这又是冬日里难免有个受寒生病的,传染开来就不好了,你找些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首领太监李金跟了晋安帝这许多年,自然是将晋安帝的心思摸得门清,听着晋安帝这么说也是不多问,赶紧打着千儿说了句:“是呢,今年国库丰盈,皇上天恩浩**,各位主子一定是会感恩戴德的。”

“恩。”晋安帝轻轻哼了一声,总觉得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蹦蹦跳跳手执红梅言笑晏晏的王馥瑶,可每等他略略屏住呼吸仔细探寻的时候,却是根本再触不及那个温润熟悉的鼻息。

李金见晋安帝有心事,也是低垂着头一路往前不说话,直至快到了皇后宫里的时候,才听得晋安帝说了一句:“前些日子太后刚薨,耽搁了进宫的那个王尚书之女,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皇上的话,唤做王馨珞。”李金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只跟着晋安帝缓步上前。

晋安帝心中一颤,缓着气问了句:“馨香的馨,璎珞的珞?”

“正是呢。”

王馨珞,王馥瑶,对的倒甚是工整。

“前些时候她也是为着入宫学过规矩了,明个儿就是新年了,也该有个新气象,便着她过了初二入宫吧,就……封为歆良人吧,音欠那个歆。”晋安帝伸出手指来划拉了一下,抬脚便进了皇后宫里,身后的李金便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再未说话。

虽是晋安帝已经是决定了这件事情,不过依礼还是同皇后说了一嘴,皇后自然是端着大方淑德没有多言,可待到这消息传到淑妃那里的时候,却是登时震碎了几个花瓶。

“太后刚薨,皇上怎会如此快地就往宫里招新人,刚下去一个王馥瑶又起来一个什么王馨珞,皇上这是打我和皇后的脸呢!”淑妃双目圆睁,整齐的贝齿咬住了樱唇,遣退了一屋子的宫女只同自己的贴身婢女说道。

翠英小心用脚踢开那些碎片,怕割着淑妃的脚,上前为她斟了一杯茶笑道:“娘娘何须发这样大的火,左右不过是个尚书,一进宫也只封了个良人,来日里到底会如何还不可知呢,娘娘无须忧心。”

“才是个小小良人就有了封号,皇上这摆明了是还对那王馥瑶存有旧情呢!贱,胚子!”

淑妃啐了一口,转了眼睛同翠英说了句,“去,传我的话给楚昭仪,叫她想法子把这个事情,添油加醋地传到王馥瑶那里,她近来不是病了吗,我便给她‘锦上添花’一番。”

看着淑妃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身在储秀宫的王馥瑶拆骨入腹的狠戾样子,翠英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赶紧应声退了下去。

储秀宫中住得大多是些不受宠的美人和良人,人多口杂,要想传个消息过去还真是不难,故而这楚昭仪当晚得了信儿,第二日大年初一这消息就传到了王馥瑶的耳朵里。

白芷也是听见了这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赶紧上前一步拿起浆糊来,又往那糊窗纸上刷了几层,抿唇说了句:“良人您身子不好,且过去坐着吧,别坐在这窗口吹风了。”

王馥瑶自然是知道白芷的心思,笑了笑便是将手拢在袖子里坐在了火盆上,拿着火钳拨弄了几下咳了咳方说了句:“每日听着她们这样开开心心的,我心里倒也是舒爽许多。”

这糊窗户的纸已经是漏过几回,白芷将它补了又补,又剪了窗花贴在了上头,虽则如此,这北风还是呜呜地顺着窗缝往屋里头爬,倒是盖住了白芷吸鼻子的声音。

“奴婢去瞧瞧,怎么这太医还没有轮到咱们屋子里。”白芷背过了身去,匆匆朝王馥瑶一福便是出了门去。

王馥瑶则是一边拨弄着火盆里的火一边出着神,听外头人的意思是,皇上有意将那年前没有来得及入宫的王尚书之女纳了进来,王馨珞……一想起这个名字,王馥瑶唇角就不由得微微上扬了几分。

因着腾起的黑烟很是呛人,王馥瑶微微咳了咳方才眯起了眼睛。

自己想来呆在这储秀宫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长了。

皇后,淑妃,来日重逢,还望别来无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