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晋安帝似是面上不悦,便赶紧笑着说了句:“这姐妹们倒是羞怯起来了,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大过年的也就是为了乐呵一下,若是有什么拿手的本事,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才好。”

皇后这话看似是为众人解围,其实是叫接下来的嫔妃更加进退两难了起来,若是现在上台,怕是跳得好了也是不如原来得圣心,再不上台却是要让晋安帝更加恼火了。

皇后果真是混迹于这宫中多年的老人儿,话里话外皆是深意,每行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一言一行皆是为自己打算。

就在众人互相推诿的时候,和昭仪却是起身行礼说了句:“陛下,臣妾愿意一舞。”

“和昭仪从前最善书画,倒是不知原来在这歌舞之上也有造诣,既是如此,那便请皇上允了她吧。”淑妃做出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来,朝皇上微微颔首笑道,倒好像这是她为和昭仪求来的恩典一般。

自王馥瑶被贬黜之后,不知是怕睹人思人,还是连带着对和昭仪也是心生厌烦,总之晋安帝也是没有再去过和昭仪那里,此刻见和昭仪起了身,倒是下意识往去年王馥瑶坐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只可惜今年那里坐着的已经换成了良嫔。

良嫔冷不丁撞上了晋安帝的目光,好像还在其中看见了几分深情,还未来得及细看,晋安帝就转过了身去,抬手说了句:“爱妃请吧。”

和昭仪倒也没有换衣裳,就直接走到了殿中间,今个儿和昭仪穿得是一件黄色长裙,内里却是橙色底衬,踩着鼓点轻轻点着地十数个呼吸的功夫却还是没有起舞,淑妃等得不耐烦,偏头同一旁的良嫔说了句:“莫不是王良人被贬黜之后这和昭仪疯魔了吧,就叫咱们在这干坐着看她站着不成?”

谁料淑妃话音刚落,鼓声便是陡然快了起来,和昭仪也是右足点地原地转了个圈,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攥住了一支笔,抬手就在身后的纯白挡风之上画下了一笔。

“不过是个边舞边画罢了,虽则不是甚简单,倒也算不得稀罕,难为她还好意思站到人前来了。”良嫔不屑地皱了皱鼻子,抬眼向上一看,却见晋安帝已经看直了眼睛。

殿中此刻既没有丝竹之声也没有琴音绕梁,只单单一只鼓在咚咚作响,而和昭仪随着鼓声舞得越来越快,手上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快,每次旋身的时候,旁边的宫女都会接过她手上的笔再为她换上一支,而那挡风之上的画也是慢慢呈出了形。

晋安帝手中的酒杯越握越紧,望着舞得如同一团火焰的和昭仪,就是不由得想起了今年春日里,曾在御花园中同他谈笑的王馥瑶。

那时候她还是这后宫里正当盛宠的娴昭华,歪在他的怀里指着满园桃花说了句:“臣妾最渴望的事情啊,就是变成陛下心里头的一把火,融了这满院子的雪,灼了这满皇城的花。”

那时候他宠着她,任是她说什么都不会恼,明明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雨露均沾,后宫方能安定祥和,也知道如皇后一般不争宠的女人,才是能让*安宁的女人。

可是那一刻自己瞧着歪在怀里,表露她对自己宠爱别人不满之情的王馥瑶,莫名地就升起了几分欢喜。

这个小女人啊,她有脾气有性情,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有自己,所以她希望,自己心里也只有她。

可是为君者,哪里来得那许多的儿女情长,他虽则心里头待她同旁的嫔妃不同,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容忍她的一切。

到底他最牵挂的,还是这三千里如画江山。

他是喜欢她,所以他便要着意磨练着她,若是有一日她褪尽了硬刺磨平了棱角,懂得在这后宫里为人的道理了,说不定他还会重新喜欢她。

从前的确是太宠着她些了,将她惯得太没有样子了。

晋安帝瞧着王馥瑶棉袄上头绣着的桃花,就是不由得恍惚了一下,然也只是一瞬,他便又专注起面前的歌舞来。

晋安帝出着神的功夫,和昭仪已经是做完了画也跳完了舞,屈身行礼说了句:“臣妾献丑了。”

“爱妃果真……”晋安帝望着和昭仪画上的白雪和红梅,就是不由得一顿,尔后方说了句,“果真好画功,舞技也是比从前好上了许多,来人,赏翠玉镯子一对,明珠一斛,银丝炭两笼。”

晋安帝话音刚落,皇后与淑妃皆是面上神色一滞,从前银丝炭供奉得少,这后宫里也只有皇后能用,后来虽是扩大了生产,可按着位分也只有皇后和贵妃才有得用,宫中无贵妃,四妃之一的淑妃领了这个缺,皇后也就忍了,去年的时候居然莫名冒出来一个王馥瑶也得了这份恩宠,自己好不容易将这王馥瑶斗倒,居然就又来了一个和昭仪?

皇上这不是生生打自己的脸吗?

想来和昭仪也没想到晋安帝会给自己这样大的赏赐,一时之间也是愣在了那里,皇后虽是心里头愤恨难当,却还是咬牙笑着说了句:“昭仪妹妹莫不是乐傻了?皇上赏赐还不赶紧领着。”

“是,臣妾多谢陛下。”和昭仪赶紧屈膝行礼,晋安帝也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座。

自从和昭仪表演完之后,晋安帝便是兴致缺缺,虽是有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节目,但晋安帝也都是无心观赏,只低头浅浅地饮着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见着这宴席,也进行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勉强也算是宾主尽欢,晋安帝便允了众人退下,王馥瑶见和昭仪似是想过来和自己说话,便遥遥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尔后便就着白芷的手往外走去。

现下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冷不防从暖暖的大殿走出来,寒风袭面就更是刻骨了一些,王馥瑶将手拢在袖子里踩着雪慢慢地走着,任凭着漫天飞雪落在她睫毛上又悄悄化了去。

白芷一面小心扶着她一面说了句:“您可慢些,这双鞋子虽是不漏,可到底也穿了有些时日了,回头您脱下来奴婢再把鞋底给您重新纳一纳,您到底是个良人,虽是如今位分不如从前,可到底……也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白芷见此刻四下里无人,也就悄悄和王馥瑶抱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