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十分怀疑刺杀废帝的人是苏清痕,原因可能是为了帮信长风的族人讨个公道。单单平反冤案,实在难以消解百姓心头之恨。

渐渐有零散消息在民间传播开。据说刺杀废帝的人临走前留了一行字:沈氏族人冤魂索命!

这话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朝廷自然不能公然支持怪力乱神,但追查此案时,少不得要从沈氏冤案入手。龙头县沈氏族人已经被灭了个干干净净,哪还有什么族人在世。所以此案不了了之。

那些不信是冤魂索命的人说,幸好刺客留了这么一句话,否则不知要查到什么人头上,还要连累多少无辜。

这下,萧月由十分怀疑变成了十分肯定。可是刺客到底受了什么伤,伤势严重不严重,却又没人说得清了。

难怪苏清痕这家伙总是不肯去认妹妹。他早就打算好了,练好了功夫杀入西苑,腰斩了狗皇帝!万一不幸被捕,那就脱不了死罪,认了妹妹,只会连累亲人。可能会让赵家整个门楣都不好看,反倒让苏芳容不好做人。

萧月觉得自己真是个猪脑子。当初苏芳容那么对苏清痕,苏清痕纵然生气,可仍是一句重话也没舍得对苏芳容说,怎么可能气性大到不认这门亲呢。她早就该想到这家伙另有打算!

这些日子,苏家小院和萧家小院的人几乎都察觉到了萧月种种反常行为。

白芷和白术觉得萧月越来越喜欢往自家小院里跑了,每次都是忐忑不安的过来,垂头丧气的回去,原因好像是因为没见到她想见的人。

林亦觉得他娘亲的脾气越来越大,他都已经快要吃不消了。

萧生财和王氏老两口则觉得女儿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一个人干活时总是念念有词。好像是在自责,又好像是在求神拜佛。

一日,在听到萧月一边纳鞋底一边念叨什么“佛祖保佑”后,正在赶制新衣裳的王氏终于看不下去了,对萧月道:“你整天求神拜佛的,这是在干什么啊?哎,算了,反正你们年轻人的事,也不愿意跟我老婆子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求神拜佛不能是这个样子,这也太不诚心了。”

萧月细细一想,也觉得自己太不诚心了。光念叨两句,佛祖哪里就能听到了?

怎么也得去神佛跟前上柱香,再捐点香油钱吧?

其实萧月根本不信这世上有漫天神佛,更不信有什么无间地狱。虽然她相信因果报应!但是她忽然觉得,还是去拜拜神佛吧,哪怕只求个心安也成!

这么想着,萧月抛下手里的活计就往外走:“王姨,我出去一下,要傍晚才回来。”

萧生财闲着没事出去钓鱼了,萧月这一走,屋子里顿时只剩了王氏一个。

“哎哟喂,怎么这么急?”王氏腿脚不如萧月利索,嘀咕了一句,眼看是没法再追上去问清楚,干脆也不问了,专心坐着缝最后一针。

这时,午休起来的林亦走出厢房,看到王氏在堂屋,便打了声招呼:“外祖母,我去隔壁练功了。”

王氏如今的日子越过越舒心,早不复年轻时候的刻薄跋扈,反而多了些淡然和温情,加上本来也喜欢林亦的性情,便一直拿这小家伙当亲孙子看待。特别是现在还要靠着萧月养家,家里又有良田又有河塘还有一片荔枝林,萧月自己雇了佃户,并不用老人帮手,只偶尔会带着林亦去田间地头看看风景干干农活。于是,王氏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利益上出发,都对萧月和林亦十分十分好,只差掏心挖肺表心意了。

眼看林亦要走,王氏忙道:“等等等等,过来过来,试试这衣裳,刚做好的。”

林亦一听又有新衣服穿,忙欢欢喜喜进了堂屋。王氏将线头咬断,给他穿上新做好的褂子:“这可是顶顶上好的棉布做的衣裳,你娘选的料子,她说这种棉布比那些绫罗绸缎都贵重,但是穿着舒服。”

林亦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成了月牙,笑眯眯道:“外祖母和娘都疼我。”

王氏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不错不错,穿上就是好看。”

林亦虽然年纪小,可也瞧得出这做工的精细,当下对王氏道:“其实外祖母不用花费这么多心思做衣服,更不用绣什么暗纹,左右我穿衣服坏得快,只要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成了。回头我跟娘说说,不用给我买这么贵的料子。哪能穿着这么金贵的衣服练功呢?”

王氏一听这话,一下子想起林亦练功的事,心里就开始难受起来,早把视苏清痕为准女婿的事忘到脑后了:“天杀的苏清痕,每天变着法的折腾你,衣服坏了事小,万一再把你折腾坏了可怎么办?好不容易他不在,却留着两个妹子继续折腾你。你娘也不管管他!”她给林亦上过几次药,看到孩子浑身上下那些青青紫紫就觉得渗得慌,可怜一个小娃要受这种罪。

林亦忙上前伸出两指,轻轻点在王氏嘴唇上:“嘘,外祖母,你可小点声,千万别被娘听见,不然她又要发火了。她最听不得有人说苏叔叔坏话。”

王氏才不信:“她自己说起小苏的时候,从来都没好话。其实要我说,小苏除了教你练功的时候,脸黑得有点吓人,其他时候挺好的。”

林亦道:“外祖母,你太不了解娘了。她自己随便怎么说苏叔叔都没关系,可她就听不得除了她以外的人说苏叔叔半句不是。”

王氏大为不解:“你娘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毛病?”

林亦抓抓头,一时答不上来。娘亲具体什么时候才有的这个毛病他也说不清,反正有了就是有了。而且苏叔叔、白芷白术姑姑,还有自己,统统都晓得娘有这个毛病,偏偏娘自己不知道。

哎,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清自己对苏叔叔的心意啊!林亦每每想起这个问题都觉得很苦恼!他这个做儿子的,都快为了娘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只可惜娘她老人家一点也不晓得体谅体谅呀!林亦痛苦的抬头,无语问苍天!

萧月一路来到慈云庵,拿出前所未有的诚心拜了拜观世音菩萨,只求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能够庇佑好人。

“观音大士啊,苏清痕虽然曾经骗过我,不过那也是实在没办法,除此之外,他这辈子没做过别的坏事,反倒是帮过不少人。既然我都已经不跟他计较了,你也就别让他遭报应了。他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你可千万别让他有事。”

萧月正念念有词,她身旁拜完了观音的女子相携起身。一女道:“听说庵堂后面的绛霄花开得很漂亮。”“绛霄花的花期向来很长,这会应该还不到败落的时候,咱们去看看吧?”

两个女子相携离去。

萧月跪在坐垫上发起怔来。如火如荼的绛霄花,舞剑的白衣男子,温热的吐息,甜蜜又诚恳的情话,当年那一幕忽然冲上心头,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颤。

萧月不知愣了多久,忽然醒过神来,匆匆跑到慈云庵后面的绛霄林里。

如火一般肆虐的繁华几乎要灼痛人的双目,林间不少信女穿梭其中,可是独独不见当年那抹潇洒俊逸的白衣身影。

再入此间,竟已恍如隔世!萧月叹了口气,离开慈云庵往回走。

走到秋叶湖畔时,天又飘起了细雨。最近总是下雨,总也不见晴。算起来该是梅雨时节了,这雨一下,怕是一个多月以后才会放晴了。

萧月出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伞,这会也不会有人送伞过来。

她雇了条小船渡河,躲在船舱里避雨。呆呆坐在坐垫上,看着水面泛起的一圈圈小小的细密的涟漪,眼波越来越温柔。不知怎地,竟好像又看到那个立在桥头目送他离去的温润男子。

其实当年的一切,也并非全是骗局。至少,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虽然她一直不明白,除了长得还算好看之外,她到底有哪点值得他心心念念惦记了自己这么多年,直到如今还那么的……贼心不死!

萧生财和王氏早就婉转的劝说过她,虽然她生得好看,可相比那些十五六岁的适龄小姑娘,她年纪不小了,儿子都那么大了,更别提什么清白之身了,苏清痕硬是愿意倒贴上来,是她的福气。她懒得听那些陈词滥调,但也并非真的没有做过考量:在世俗的眼光看来,苏清痕原本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何必非要打自己的主意呢?

萧月一路胡思乱想着,昏昏沉沉回到柳林寨。等走到苏家小院时,浑身已经被细雨淋得半湿。她对着半开的院门叹了口气,举步往家里走,可就在这时,她的耳朵里敏锐的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苏清痕的声音!

萧月心中狂喜,正要开口朝门里叫时,忽然想起什么,便收了声,悄悄往院子里走去。如果他真的负伤回来,这会应该静养才是吧?

屋内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碗碟摔落的声音。紧接着是白术焦灼的声音:“大哥,你没事吧?”

萧月心里一紧。苏清痕真的出事了?

此刻,苏清痕大马金刀坐在床头前,好声好气安抚白术:“我没事,没烫着。”

白术没好气的瞪了**的白芷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么大的人了,不就是吃个药吗?至于学小孩子耍赖吗?”

苏清痕却道:“白芷不喜欢喝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不要发火了。幸好我早有准备。”他说着,伸手从桌子上端过来另一碗药,递到半躺半靠的白芷唇边,“乖,喝药,别再把这碗汤药打碎了。”

白芷刚才推开凑往唇边的汤药时,不慎差点烫了苏清痕的手,很是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开口道歉,结果没想到苏清痕竟然又端了一碗药过来,她当即叫道:“我不喝,你拿走。”

苏清痕很有耐心的哄妹妹:“我熬了一个时辰呢,妹妹呀,你就看在哥哥这份心意上,也不能糟蹋了这碗药。”

“我真的没什么,你们干什么都逼着我吃药。”

“偶感风寒虽然不是大毛病,可万一多拖几天,再拖成了大病怎么办?快点乖乖张嘴。”苏清痕继续苦口婆心。

白芷又要推却递到唇边的药碗时,眼角余光扫到门边的女子:“小月?!”

萧月看着床边的一幕,心里一股邪火“腾”地冒上来,就再也压制不住。她担心了这家伙那么久,今天还巴巴的跑去慈云庵祈求他平安无事。结果他好整以暇的坐在家里和自己妹子调情。什么哥哥妹妹的,呸呸呸,恶心!那是他妹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