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痕早带人将前面搜过了,如今只差了后面几处杂役居所和这个柴房。饶是如此,苏清痕仍然不肯放过一处地方。就算真是王大平将萧月背回来的,萧月到底有没有跑出去,谁也不知道。花老鸨的话,他才不信。是以,苏清痕道:“那就得罪花妈妈了。几位差大哥,有劳大家继续搜了。”

花妈妈刚才所说,本是客气话,哪想到苏清痕还真的顺水推舟,要搜她这里。花妈妈心中不悦,面上却依旧是笑得和和气气:“好好好,那几位官爷继续搜。谁敢阻挠诸位,我头一个不饶他!”反正人不在她绿绮楼,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苏清痕打量几眼这又小又破,挤了满满一屋子人的柴房,压根不屑于搜,直接带人去了旁的屋子。

等苏清痕出去了,花妈妈悄悄扯了下跟在最后的官差。那官差立刻会意,停了脚步。

花妈妈悄声问道:“孙捕快,这苏清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能调用金州府这么多差爷?”这少说也来了十七八个官差,若非董大人亲自下令,苏清痕是不可能带了这么多官差来的。

孙捕快道:“实不相瞒,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那他与董大人是何关系?”

“哎,妈妈也是熟人了,我就不妨直说吧。董大人任期将满,他这几年在金州府功绩卓越,金州府百姓生活的安稳富庶,那都是有目共睹的。眼看朝廷的升调旨意要下来了,董大人的母亲却病倒了,那病来势汹汹,昨夜才发病,可眼看着老人家就不行了。”

花妈妈道:“哟,这可真是不妙了。好歹也得拖过这几天,等升迁的旨意下来啊。”若董大人的母亲真的亡故,按照大胤律法,他得丁忧三年,朝廷哪还会在这时候给他升迁。待拖过这几天,升迁的旨意到手了,老太太就是死了,董大人也早高升了。待到丁忧期过了,董大人继续赴任高职,损失不至于太大。

孙捕快道:“谁说不是呢。听大夫说,要宛昌国的红玉参,才能保得老太太几日性命。最好是立刻给老太太服了参汤,这样,哪怕是吊着一口气,也能吊上两三日。董大人府里本来也有几支红玉参的,可惜被他那几个妻妾生产时,拿去补身子了。哎,大胤和宛昌连年交战,两国边关贸易已经停了五年了,即使开边贸的时候,宛昌好多生意人也不乐意拿红玉参这么好的东西贩卖给大胤。是以,一时半会的,董大人居然找不到红玉参。要说也奇了,董大人着急用红玉参的事儿,也不知怎么的,就被那苏清痕知道了。苏清痕身上倒是有只红玉参,他凭着那只红玉参跟董大人搭上了线。董大人许他钱财或者公门饭碗,他都不要,单提出要求,要咱们几个陪他来这里搜人。董大人一听,立刻准了。”

花妈妈这才解了心中疑惑,塞了块银子给孙捕快,口中笑道:“多谢孙捕快指点迷津了。”

待花妈妈等一众人都出去了,王大平长出一口气。好险,苏清痕要连这个明显藏不住人的破柴房也搜,他的暗道可就要露陷了。花了一个多月挖的,他可不能这时候前功尽弃。

再说萧月,她沿着暗道一路蹑手蹑脚,见了岔口就左拐,拐了没几下,就走到头了。尽头处竟是一个不太深的坑,坑上压了一块石板,石板上隐蔽的气孔处打下来几束细微的光线,隐隐还传来一股又馊又臭的怪味。萧月也顾不得探究外面有什么了,只匆匆用王大平给她的药丸抹了一把脸,便要出去。此刻已是正午时分午,酷暑难当,左近听不到任何人声。萧月轻轻推开石板,从坑里跳了出来。她刚出来就傻了眼。原来竟站在一堆垃圾里,周遭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馊馒头,破布条,碎碗碟,头发,死猫死狗,甚至还有……夜香。萧月拼命忍住,才没有喊出来或者吐出来。没想到出口处居然是一堆如小山般的垃圾,看来这是被左近居民常年堆放垃圾的地方。

萧月嘀咕,王大平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做出口。她哪里知道,这些垃圾,官府每隔大半年才会命人清理一次,所以,在这大半年里,这个出口极难被人发现。即使有乞丐来这里找吃的,也不会往垃圾堆最深最隐秘的地方翻找,所以,气孔开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萧月匆匆离开垃圾堆,办自己的事去了。

再说那厢,苏清痕带人将绿绮楼从里到外全搜了个遍,确定萧月人已不在绿绮楼,这才率众离去。待出了绿绮楼,他便和一众官差分道扬镳了。

这下,萧月的下落是彻底断了线。绿绮楼的人皆道没有看到她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他在左近打听了一圈,也没有人见到他所说的人。

苏清痕顶着大太阳找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也没有再次寻到萧月踪迹,自己反而又饿又渴。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寻了个小馆子吃饭歇息。

苏清痕正闷头吃饭之际,小馆子里进来了个一身灰衣,头戴斗笠,斗笠上垂了黑纱的男子。那男子的容貌隐在黑纱下面,看不分明。

小二一见有客人,忙上前招呼:“客官,里边请!”

灰衣男子本打算进小店,却一眼瞥见角落里的苏清痕,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苏清痕注意到这男子奇怪的举动,不禁多看了这边一眼,这一看,他便觉得这男子背影有些眼熟。男子转头的一瞬,黑纱被带起的风微微吹起一角,苏清痕只看到他左颊上黑黄粗糙的皮肤。

苏清痕不由摇头苦笑,自己方才居然觉得这男人像萧月。可方才那人,皮肤分明是男子的,女人的皮肤若生成那样,也太惨了些。那人身板虽然瘦弱矮小了些,可是胸膛那里却是十分平坦,怎么都不可能是萧月的。他哪里知道,他刚才所见之人,的的确确是重新扮了男装的萧月。

萧月转身疾走几步后,竟是一阵狂奔,奔至街角后才停下来,扶着墙弯腰一阵喘。她居然刚出来没多久,就看到苏清痕了。那个细雨中眉目温润的男子,关切的递给她一把淡紫白梅的绸伞。那个清明月色下,在她鬓边簪了一朵堆纱花,说她这样真好看的男子。可原来,那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那个男人,只是一个骗子!即使他后来想要补救又怎么样,她的心已经被伤透了,如今再见他,她下意识的只想远远躲开。

萧月伤心良久,这才举步离开。苏清痕居然都不认得自己了,看来自己这次的改扮很成功。想到这里,萧月又多了几分心安,换了一家小店,要了些清粥小菜,打包带了走。

一个时辰后,已经在柴房独自趴了很久的王大平,忽然觉得床板处传来动静。萧月的声音从床板下传来:“大叔,我推不动床板,是不是你在上面啊?”

王大平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回来,只得挪动身子从**下来,萧月这才得以从暗道里出来。进了柴房后,她便取下了头上的黑纱斗笠。

王大平道:“我说丫头,我这里万一有别人在,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开口,我们两个就都完了!”

萧月却道:“我在下面仔细听了好一会,确定屋子里没其他人,才敢开口的。”

王大平赞道:“还算有点脑子。”

萧月抱着一堆东西,在王大平面前转了个圈:“大叔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怎么样?”

王大平点点头,再次赞道:“只要不开口,还真是辨不出雄雌啊!”

萧月也不因他耍贫嘴就跟他急,只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这两个油纸包里是些小菜,这个茶壶里装的是银耳粥。这瓶是药膏。”

王大平看到有药膏,忙拿了来看:“不错不错,是回春堂的东西呀。”那个该死的花妈妈,说了给他药膏擦,结果一直没人管他,还是这小丫头有良心。

萧月得意道:“我都说了很快就会报答你了。不过也不算我报答你吧,都是用你的钱买的。大叔,你随手掏出来的银票都有二十两银子,真是个有钱人呢!”

王大平道:“什么有钱人,那是我身上唯一的银票。”

萧月一听,怔了一怔,道:“你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

王大平点点头:“我只有这一张银票,没有碎银子的。”

萧月问道:“现在只剩十九两八钱了呢。你说,如果我拿这些银子去嫖妓,能花几天啊?”

“嫖妓?”

“对,我要在绿绮楼嫖妓!”

“你想什么呢?你没发烧吧?”王大平去摸萧月额头,“你刚从这里逃出去,又返回来不说,还要去嫖妓?”

萧月笑道:“大叔,我娘说过一句话,试金用火,试女人用金,试男人用女人。”

王大平颇有些云里雾里:“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就是说,就是说,我……我觉得大叔是个好人,我想帮你。”萧月坚定的认为,若王大平不是个好鸟,自己昨夜早完蛋了。

“你帮我?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你怎么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