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笑红尘 [还愿] 绛袖 UC 网 穿越 和 晋江穿越文

妖也罢,人也罢,都有罪孽在身。

只是妖的罪孽和人的比,更像是个痴傻的愿望,一个无奈的执念。

若他能知道,他不会这样做。

双手不曾盈掬的,就这么在指间划过。

了无痕迹。

还是连绵瓢泼的雨水,仿佛天地回归了混沌,千里河川一片阴霾。

荒废道路上雨水横灌,一具具被洪水带上岸的浮尸散发着腥臭,还不及腐烂,已被野狗乌鸦啃□光。另些遁行于黑暗的东西借着这不祥的雨水开始肆虐。

一进入村庄,就嗅到潮湿的血腥味,这气味浓郁得让人窒息。

在破败的草屋边,雨幕的遮蔽下,黑影在蠕动着。

灰衣的僧人站在雨里,雨水从斗笠上滴落到地。

他手中的锡杖在雨的嘈杂中随雨点打击而发出击节声,散碎纤细。

黑影扭动着,听到了这奇特的声音,于是转过身,在昏暗雨幕中渐露出面目来。

一只巨大的山魈,黑色硬毛,血红的眼珠,手中抓着一把血肉模糊的内脏,血盆大口吐出尸气。那妖怪脚下有条血色溪流,从被撕扯成块的尸体间流淌出来。

那怪物抬起头,似乎搜索到了活人气息,慢慢移动他血红的眼珠。

现在,锡杖稳定的互击声混合着怪物沉闷的喉音。

潮湿的僧袍紧贴着身体,血慢慢染红他的脊背,似乎就是这点鲜活的血腥,让怪物紧紧的盯住这沉默的凡人。

慢慢,贪婪的眼睛突兀地转动一回,山魈伸出它的巨爪,慢慢靠近。

僧人口中念送经文。

地上的血被雨滴激起,在泥泞中飞溅,变成浑浊的雾气,阴湿的红。

突然,妖怪猛地扑向他。

僧人笑了,他带着惨淡的,比雨水更冰冷的表情笑着。

迎面一击。

红雾更加浑浊。

由下至上,妖怪的头被锡杖贯穿,红光流动,立刻,腐臭的焦炙气味盖过了血腥味。

僧人没有放开他的武器,妖怪也还在挣扎着,挥舞它的爪子。僧人羸弱的身体仿佛要被甩脱,可是,他始终抓住自己的锡杖,红光越来越明亮,那妖怪终于停下了挣扎。慢慢变为一具焦黑萎缩的骨骸。

僧人也慢慢跪下身体,颤抖着,喘息着,仿佛连拔下锡杖的力气都没有,苍白的手臂在雨水中挣动,企图支撑起身体,血不停的晕染他背后的灰色衣袍。

“我佛,慈悲……”他只是呢喃,还兀自带着笑。

他好象能听见枷叶寺中的暮钟,佛陀座前的唱经声,他从没有离他的佛这么近过。不断流淌的血带走他所有的体温,仿佛他自己就是金身的像,无欲无求——在雨中杀戮,口中呢喃慈悲,为人间**平妖邪,还有什么比这更像是他呢?

红莲行者,一个僧人,一个只求超脱的人,有一日,洗净所有的污垢,登大宝,脱轮回。

我佛慈悲。当时的心情还有吗?

那些是什么?痛苦,彷徨,愧疚。

没有了,因为马上就要完结。

——如何不喜悦?

你还在吗?你若还在,我却要去了。

记得那时,你听见那个人的死,痛苦地快要发疯。

若我死,你却会快意吧?

毕竟你该恨我。而我也该恨你。佛说,不须恨,一切随因果,本无处起嗔念,可为什么我这么憎恨你?

他的手终于离开了锡杖,滑落的身体却被人接住。僧人们匆匆赶到。依稀听见慌急的叫喊:”红莲行者,你怎么了?”

“不该一人先行啊,您要谨慎!若有差池……”

“几日不眠不休,再强的法力也无用啊!”

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快一些,再快一些。

“你在看哪里?”

那衣衫破烂的女孩子站在少年身边。

少年的红衣是上好的丝绢,他只是倚靠着门扉,苍白的脸朝着雨幕,黑漆漆的眼仿佛是沉沦着,不见底。

“常家的老爷快来了,你还发痴么?”年纪虽小,女孩子却一脸世故地大人样,黑瘦面孔上看不到什么表情。”他们卖了你。卖了你知不知道?”

少年向门外伸出一只手臂,雨水流过他的指缝。

“好么,你不着急,现在这世道这也算是福分,爹爹想卖了我可没人要!”女孩皱着她粗浓的眉毛,她的脸确实没有一点可喜之处,但是她知道,对贫苦人家的女子而言,这是种幸运。

对面前这陌生的少年,她并没有什么同情,能救下这人的命,她家也算是做了善事。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把实情告诉他,看他发急也好。

少年没有着急。

那天,贵重的礼物送来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在众多华服里挑了件绛色的穿上,对镜束起头发。少年虽然脚步踉跄,动作艰难,却另有种羸弱的美,举手投足带着媚骨,红衣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漆黑的长发,简直像天上的仙人。

这佃农家的地主是镇上有名的望族。当时,管帐人见到遇难的少年,就给请了最好的郎中,吩咐农家好好照顾。等少年稍微痊愈,那位老爷便送来了东西,欲认这病弱的少年为义子。少年没有抗拒,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收留他的农户收了谢金。今天,镇上那位老爷要来接人。

陋屋。

门外是雨,雨的另一边是山。

一日,少年罕见的开口,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姑娘说这里是大河北岸,一个叫枫林渡的地方。

少年又问,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寺院叫枷叶寺的。小姑娘不耐烦地说,离这里也有几十里,在中琅山上有一座,不知道别处有没有。

“山上,可有枫叶?”少年问。

小姑娘嘟起嘴:“怎么没有,还很多呢!”

于是少年就天天倚在门口,也不管草檐上的雨水滴湿他的赤脚,朔风吹乱他的单衣。直到今日,他看到田埂上来了两顶蓝呢黑廉的轿子,在雨里渐行渐近。

少年把头轻轻搁在湿漉漉的柴扉上,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夕日的光,微启朱唇,对小姑娘说完最后一句:“……多谢。”

“我觉得,和尚没什么错嘛!”

林绛袖一直听着,当听到和尚回归寺院的情节时,觉得故事到了一个段落了,便饮了口茶,冒出这么一句。

风林在温暖的茉莉茶香里问他:“你真这样想?”

少年猛点头。迄今为止,他脸上的神态一如既往,仍像是事不关己。风林却投入其中,似乎是记忆太过鲜明的关系,哽咽到说不下去。林绛袖胆小,只要风林的表情一激动,他就离他三丈远。所以风林不断强迫自己冷静,回复到说故事者的身份,对他是种折磨。

“哦,基本上是活该!”

“什么?”

林绛袖继续用他文科系高材生的实用主义腔调说:“不是我心狠手辣,这么难缠的妖怪,不弄死就逃不脱,对妖怪不用讲道德感吧?!你看,其实也并没有弄死……话又说回来,计策是有点下三滥。”

不顾风林已经面如死灰,一脸凄恻,男孩顶着那张夕日容颜,毫无感觉的道:”绑架和□,换到现在就是个变态嘛!(风林额上暴起青筋)七年?受害者是女人的话已经很可怜了,是男人真的加倍……”

等待千年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那是非常正经的口气。这让风林很想掐死他,这样一了百了,以后互相都不用受苦了。

但男孩根本没注意旁边的杀气,竟叹息一声,口气些微沉重:”这样互相怨恨到死,叫人郁闷呐,如果故事到这里,两人都得到教训,互相放弃的话……”

——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会更好吗?假使双方都放下的话

无论是仇恨还是……

风林一时忡怔的看着林绛袖,突然微笑,涩的,怅惘的,他说:“哦,林绛袖,有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红莲行者,你不能出去!”门口的和尚拦住莲心的去路。

“你们无须阻拦我,我没有受伤!”

“方丈说了,行者连日操劳,需要休息!”两个和尚苦着脸道。

莲心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那隐没在雨声中的是成片的哀哭。

北枷叶寺是御敕镇邪的国寺,若有灾厄,百姓官民必来寺中求恳。听门前的哭声,居然能越过了高墙宝殿,直传到里院,就知道有多少人跪在寺前。

两僧为难的互相看着。

“那些人是来求止雨辟邪的?”莲心问。

两僧点头如捣蒜,莲心紧了紧拳头。

雨,印痕,不停止的流血,心头的焦躁。

妖孽还活着,他为何不去死?明明已经这么衰弱。

“我要见方丈!”莲心道。

在正殿,莲心看见了他的师侄,这位老人已算是长老中年轻的一个了,可最近随雨落而忧烦日深,明显的苍老甚多。

“还是那妖物么?”

莲心道:“当初祸起,因龙死于他手,杀神祗不祥,此雨乃是亡咒,我早已说过,您也知道。”

老僧蹒跚的来回踱步,不语。

莲心继续道:“他活一日,雨亦不止。长老们心中明白却迟迟不动,到底怕什么?”

“你!住口!”方丈怒气冲冲指点他,白眉底下是恼羞成怒的眼睛,

莲心截口道:”若等到妖孽衰弱而死,该是何时?一月,两月,一年……教大河上下的百姓如何聊生?莫说百姓,也是国之劫难,万望长老们抉择!”

“我等区区凡人,如何解开这冤孽!?”方丈袍袖抖动,声音也僵硬。

“那物亦只是个妖怪!”

“……难道还去寻它?”半晌,老人微弱地说问出一句。

“是。”

老人惊讶的看着这青年,莲心变了,不像当初面壁时候心如死灰的罪人,只一心忏悔。红莲行者的力量恢复之后,杀妖物比少年时候更加勇猛果决,态度也逐渐强硬,经常擅自的行动。如今还在他面前进言,要找那可怕的妖孽出来,难道有必胜的把握?方丈已到无计可施的境地,想罢,竟有了听从他的念头。

由于红莲行者一力的主张,僧人们暂缓处置肆虐的妖物鬼怪或救助瘟疫,开始寻找妖狐的踪迹。有长老认为此物虚弱不堪,应该已现原形,大河上下的狐族便遭劫难,被剿灭殆尽,一时间狐尸如山堆。

也有长老认为妖孽还保持人形,藏在民间,寻找起来便更加难了,四方寺院一并加上,人力物力也都缺省,只能密奏当朝政者。

帝王素来对鬼狐仙怪信之不疑,即刻责下着紧查办。

更漏迟,高墙深院。

少年轻轻咳嗽,不时嫌恶的把喉咙中的血吐出来,而身上油光满面的老者还在贪婪耸动。

奉桃忍耐著,以色滋养的妖竟觉得**是这麽痛苦。

这常家人丁不旺,老爷娶了六房妾侍,儿子只有一个,少年十八年华,用来补气正合理想,偏把新来的螟蛉义子当真兄弟疼爱。老色鬼却不顾少年弱质恹恹,终把他生吞活剥了去。

这废物太让人恶心了──无法补足真元,何必应付他!

但是与其挣扎反抗还有更好的方法。

妖孽摆动纤细腰枝,著意奉迎,稍微激烈点的动作让他咳嗽不止,即使是辛苦喘息的表情,也教人消魂**魄,何况还有故做的娇态,老头怎经得起这般诱引,嘴中只管“美人,心肝”的狂呼乱吼,一身老朽的皮和骨被催逼似的激烈动作著,纵欲只顷刻,不多时就神志散失,呼叫一声,颓然僵死在高昂处。

奉桃将尸体推开,胸口一热,嘴里都是腥味,他不耐烦的把血唾到地上。

杀人的不是妖术,只是**而已,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妖力可以用来杀人。

腹中的器官因为无法复原,图成累赘,让他不断呕吐出腐烂的血块。检查手脚,全身的经脉浮现,起初是青色,之後转为诡异的紫白,侵蚀皮肤上仅有的几丝血色。

不够,精气怎样都不够!

器官败坏,不能再吃人类的食物。气息越来越虚弱,即使采补真元也不能让身体恢复。这模样维持许久,终於也到头了。若现了原形,该是怎样的一只妖怪?

妖孽慢慢下床,坐到镜台前,拿起檀木梳子,细细整理一头青丝,穿起红衣。

他向镜中望著──这人面还似初时模样,桃花满谷,春水流涧,那时候他裹著豔红的袈裟,心知自己能颠倒众生,那时候,总觉得会纵情快意这一世。

可惜,如今只剩下残影!

和青佾恶战时的狂怒,现在已经平复,他静下心来,竟觉得有许多事情,他没来得及思考。现在可来不及了。

是错,是对?不是这样的问题,妖孽该问的是:可後悔麽?

哦,要他後悔可不容易,一点也不。

半世逍遥,半世情孽,狐妖本该是这样。

贪恋不属於自己的东西,是白辛苦一回,上天为了让他明白这道理,也不知道花去了多少岁月。

想一想,他笑了,然後他推了门出去。

门外是黑漆漆的走廊,一重院子之後,就是妾婢和少主人的居处。

长夜寂寞,年轻姬妾们早早熄灯,恐怕还睡不著。

望搂头,南边书房一片通明,灯影前正有人苦读不缀。

这些离奉桃是非常遥远了,虽然他就踏在屋前的水磨青石上,手里提了一只红衣灯笼。

若有人在,应能听见雨声,听不见他的脚步。

深院重重,少年断续的咳嗽,红灯被风吹得明灭,这一切都隐没在黑夜里。

即因我生,该因我灭。是哪个磨折我,难道我还不懂报偿麽?

已经没时间再等待,恨罢还不能罢,只谋一见

“不知觉,莲心觉察自己居然对妖怪是有情念的,说明白些,难道不是堕在妖怪的**邪勾引之下么?这是佛门弟子所不允许的事情,即使没有戒律的束缚,做为一个人难道会喜欢一个毁掉自己的妖怪吗?”

那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着,讲故事的人不该用这样的口气,好象在忏悔:“他背叛了之后,以为罪孽都摆脱了,可是没有,妖怪还活着,他的罪孽还活着!当妖怪将要死去,却让他感到他不是在逃避,而是根本无法放开这种罪孽。或者,那已经是执念了……”风林疲倦的神态在他的脸上十分清楚的浮现着。身边的男孩子一脸恍惚,象在想自己的心事。

“喂,在听没?”

“呜,你说清楚了,和尚其实爱他……”

风林突然很想抽烟了,他的烟就在桌上,当他拿起来的时候,看了看绛袖,男孩子说:”抽吧,我无所谓。”

烟草的气味代替了茉莉清香。

“风林,你好象心情不好……”

真是白问,从开始讲述起,风林的脸色就没好过。可是风林依然是很温柔,对林绛袖低语道:“如果说你是妖怪,你恨不恨这样的人?”

“不,我想,我只觉得可怜,既然他还是把这些都当做罪孽,那么他不是真的爱——”绛袖的声音充满了郁闷,“我觉得他并不足够爱……”

男孩翻了翻白眼:“假使屈辱,仇恨啊,戒律啊,都胜过他的情念,那么还是让我放弃吧!这样的人我是没办法恨他,只会觉得自己像白痴!”

风林在兰色烟雾里看着他发愣,然后苦笑着:“你只谈过不混乱的恋爱,是不是,林绛袖?”

林绛袖也知道此人一定调查过他的私生活了,横目:“不要讨论这种私人问题OK?又不是爱情心理咨询!”

风林觉得,在林绛袖清醒的状况下和他进行严肃交谈是件困难的事,他叹了口气:“还记得那个浮屠中的金身佛像吗?保存着无可的舍利。”

林绛袖点头表示记得:“被狐狸砸了。”

“莲心觉得,他不是舍利,只是那个金身的佛像而已。”

说完,风林就沉默下来。幸亏林绛袖是文科班的,花了一秒,点头表示他理解了,再摇头对这种文艺腔表示鄙视。

“你不妨说两人都是混帐好了,一个当对方是吸毒贩毒史,一个当对方是彩票安慰奖!他们总是不承认他们心里真正的想法,真XX的没趣。”

少年越躺越低,歪着身子,霸占了整个竹榻——似乎是渐熟悉了环境,开始安心,连优等生严禁的粗口都不注意冒了出来。

风林沉声说:“爱上妖怪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被当做污点?”

“哦,可是,许仙就没问题。”某人毫无心肝的说,“还成为后世楷模!”

风林被烟呛到,连连咳嗽。

“风林啊,你不会抽烟就不要勉强嘛!毕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觉得无聊的话嚼口香糖就足够了,口香糖不介意自己当安慰奖。放心吃不会被报复。其实用久了,口香糖比烟要好……”

风林微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要冷静。他的手又开始痒!

下一刻,林绛袖却再次露出郁闷的表情,虽然他平时是有点爱八卦,可是对男生来说这样的话题太艰涩了。

少年看看窗外,雨还是那么大,在雨天听这样的故事,只能让他更烦恼。

他躺在竹榻上,转头看着疲惫的讲述者。

“说下去吧,我预感到要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