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阿肯正式破产了。

阿肯输光了毕生积蓄。

阿肯收拾好行李后躺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已一个上午:高清液晶电视还在播放着房地产广告,MacBook还停留在赌盘被封锁的界面,玛德希克香槟还在酒架上酝酿,限量版黄鹤楼还在烟缸里燃烧,不计其数的荣誉还在墙上闪烁。他几天前还是身家上亿的,现在居然一分不剩了。他不知道怎么留住眼前,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阿肯掏出行李箱的单反给他的房子拍了张照片,它和十五年前自己第一天住进来时拍的时候一模一样。这里是全国最贵的楼盘之一,也是最有力的身份证明,巨富显贵都喜欢购置这里的别墅,财力有限的小富豪也会买这儿的公寓,即使没有要住进来的意思。在这里,清洁工都仿佛是镀金的。这套别墅不仅仅是阿肯最引以为豪的财产,也是幸运女神独宠他的见证-它仅仅来自阿肯一次又一次稳赢不输的赌局。不过幸运女神还是移情别恋了,上个月的赌局中阿肯被“套牢”了,不仅输光了整个账户的钱,还葬送了自己这所价值连城的别墅。更滑稽的是,那天正好是他四十岁的生日,金字塔顶端的阿肯在人生的第四十个年头变得一无所有了,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这样的变故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悲哀,但阿肯的反应显然比常人还要激烈:他现在把自己关在这栋别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恐惧的不是输光了多少财产欠了多少外债,也没有考虑下一夜露宿哪里,而是担忧旁人会如何讥讽自己,掂量自己离世界首富还有多少距离,未来的

日子如何才可以成为社会名流。在他眼中,这场变故输掉的不是财产,而是整个人生,成为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的人生。阿肯变得过分地萎靡不振,他终日酗酒,喝完了吐吐完了喝;他拔掉了电话线,脑子里却闪现着自己假想的身边人讥讽自己的场面;他战战兢兢地透过猫眼看门外,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让他觉得是来羞辱他的。

阿肯躺在**把门锁上,蹑手蹑脚地翻开相册,上面有他和他妻子笑脸盈盈地游览各国的记忆,也有他和孩子同心协力拿下亲子活动第一名的往事,还有他和朋友们人生得志的聚首。不过这些比这所房子失去的还要早:阿肯和他妻子爱情长跑了十五年才结的婚,但他只用了五年风花雪夜的婚外情便结束了这场姻缘;阿肯的孩子在离婚的时候亲口在法庭上要求跟着妈妈生活,此后再见到阿肯眼神里尽是对家暴的畏惧;阿肯几十年的老朋友受不了他谎话连篇又好高骛远,再加上阿肯本身自傲孤僻,渐渐没了联系。

“我真是完蛋了,我的人生全毁了,上帝对我真不公平,”阿肯对着窗外喃喃自语,雨还在下个不停,哗啦啦地击打着玻璃窗,天地低沉得仿佛要破裂了,“真是应景,造化弄英雄,我注定要沦为一个普通人了,一个伟人轰然倒下了。”阿肯关心的从来都是伟大、成就、独一无二这样的事情,有人夸他志存高远,他也觉得自己是生来就要打败所有人的天之骄子,现在他没钱了,他觉得人生结束了。

新的买主已经购买了这所别墅,马上他就要被赶出这里了,但他对这所房子不再属于他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我迟早是会回来的,是我的就是

我的……只有我才配得上这所房子,这样的房子要给一个伟大的人使用才会有价值……我死后这套别墅将成为收藏品供人们顶礼膜拜。”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先去找个工作图图温饱,在他眼里这是庸俗之人做的事情,他要做注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他也不考虑把自己的奢侈品变现,在他眼里所有他用的东西都是私人定制,卖了就是作践自己,旁人买了就是妄图成为自己。

阿肯边喝酒边“思考”,把古今中外生不逢时的伟人细数了一遍,又把可能嘲讽他的人罗列了一遍,又想象所有的人会趋之若鹜地赶来趁他失意的时候巴结他。

终于,他疯了。

新买主敲了一整天的门都没有相应,开门的那一瞬间却发现阿肯站在门边正透着猫眼看自己,发出咯咯的令人胆战心惊的笑。

“你为什么不开门?现在这所房子是我的了。”

“你也配我帮你开门?老子风光的时候大把人求着要帮我开门。”

“神经病!给了你很多天时间了,东西收完了赶紧走。我要派人开始来装修了。”

“你小子口气注意一点,我们都知道这所房子是要缔造伟人的,而这个伟人注定是我而不是你。”阿肯穿上毛拖又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打开电视机,若无其事地喝起了酒。

“你不走我就叫警察了!”

阿肯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仿佛私闯民宅的是对方。

新买主叫来了警察,阿肯被抓到了警察署;警察联系了公安局,阿肯被拘留了十五天;公安局联系了精神病院,阿肯开始在精神病院留院观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