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欣悠只顾专心翻白眼和腹诽,冷不丁地挨了劭子衿一记点穴手,瞬间成了一动不动的待宰羔羊。

“劭子衿你又玩儿阴的!”她抗议道。

“那又如何?过程并不重要,手段也不重要,在我看来,结果最重要!”抗议无效,劭子衿“奸计”得逞,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洛欣悠拉回枕边放倒,再侧躺下往她脸上轻轻吹气,掀动她轻盈的羽睫微微颤抖,“你是我的药包,现在主人用你当软枕垫垫肩,你照做就是了嘛,何苦逼我出手点穴呢?啧啧。”他无比欠揍地得瑟着。

“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女子!”洛欣悠大吼一声,干脆闭眼不再看劭子衿那愈发跋扈的脸。

劭子衿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通红,心情没来由地雀跃起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没曾想吓了洛欣悠一跳,她迅速移开脑袋,警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劭子衿哈哈一笑,声音愈发暧昧:“你确定?不动手,动……口?”

洛欣悠从那戏谑的口吻中听出了端倪,瞬间脸红耳赤,羞涩嚷道:“你……太过分啦劭子衿!”

接下来,不论劭子衿说什么,她都装睡不理,干脆打起了呼噜,打着打着,竟也真的睡着了。

劭子衿欣赏着洛欣悠的率真,不知不觉也睡过去了。

这一夜,虽小吵不断,但两人却都觉得心情舒畅,觉也睡得分外香甜。

同一时间,沐国皇宫,慕容澈正稳坐乾坤殿,连夜拟旨,准备昭告天下他要迁都稷下,以巩固在岚国君臣心中刚刚树起的皇威。

“陛下,流云回来了。”内侍官丁公公突然进殿禀告,打断了慕容澈的奋笔疾书。

他并未抬头,只微微扬了扬臂,示意让流云进来,丁公公领旨退下,没过一会,一身黑衣的流云便如魅一般立于慕容澈身前。

“事情办好了?”他继续埋首写字,声音不怒自威。

“属下无能,跟丢了。”流云跪地抱拳,语气中尽是惭愧。

慕容澈写字的手突兀地凌空悬住,那颗埋首疾书的脑袋也终于舍得抬起来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属下自知辜负了陛下厚望,恳请陛下重罚!”流云把头压得更低,她实在不敢直面慕容澈的怒颜。

“罢了,朕知道此次任务不同以往打打杀杀,要你了无痕迹地跟踪两个高手,并伺机离间他们,本就极难,况且,连岁乙真人、黑白双煞这等仙魔势力都掺合进来了,你还得分心应付他们,跟丢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起来吧。”慕容澈非但没生气,竟还把流云早就备好的说辞给娓娓道来,着实令她惊惧不已,冷汗涔涔,暗自叹道:陛下果真不完全信任我,竟还派了其他人同时监视洛劭二人,不然怎会在我回禀前就得知仙魔二界介入之事?日后定不能在他面前说谎,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臣惭愧,叩谢隆恩。”流云忙不迭地跪拜下去,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站了起来。

“跟踪的事你先不用管了,为我去办另一件事……”

当洛欣悠从睡梦中醒来时,她的嘴角挂着一湾浅浅的暖笑。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一双正在看她的眼。

劭子衿的眼,如碎星闪耀,皎洁空灵。

“我的药包可真能睡。”劭子衿勾唇轻笑。

洛欣悠自知昨夜被点的穴道已解开,忙慌乱移走视线,抠指佯装淡定地小声嘀咕道:“天天被压迫,被奴役,被使唤,又当药包又做大夫,如此累完心灵累身体,累完身体再累心,不能睡才怪!”

他翻了个身,语气中充满挑衅:“敢不敢大点声?”

怕了你了!她暗呼一口气,推了他一把,扬起脑袋故意把声音提得极高:“起床!”

劭子衿无奈地笑笑,而后逞强道:“君子不与药包斗。”随即,便乖乖起床洗漱。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洛欣悠为劭子衿换好药,已到了晌午时分,他们踏着烈日启程东去。

路上,两人只吃了点随路采摘的野果充饥,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青森国的淼淼城。

这座城名诗意、城貌豪放的边塞小城虽谈不上繁华,但却景色宜人,且吃喝嫖赌等娱乐商业一应俱全,成为了江湖阔少们首选的远游之地。

而这座小城之所以常年人气旺盛,绝不仅仅因为以上两条,更因为这里有间名为“搬倒醉仙”的老字号酒坊,以盛产烈酒闻名,令天下所有血性男儿都想来挑战一二。

酒坊的主人名叫百里越。很不凑巧地是,这个独来独往的酿酒怪才,竟与劭子衿是故交,用劭子衿的原话来讲,那就是“我让他去死,他必不苟活”般的生死之交。

有友在此,岂能过家门而不入?

于是,劭子衿兴冲冲地在前头带路,领着洛欣悠迈进了原本应该门庭若市的老字号酒坊。

之所以说“原本”,是因为此时此刻原本该人满为患的,可酒坊内却一片死寂,静得异常,静得奇诡。非但连个客人都没有,就连跑堂的店小二都不见了踪迹。

洛欣悠迟疑地看向劭子衿,却发现他的眉头狠狠纠结在了一起,令他原本平展的眉弓皱成了肃谨的“川”形。

由于夕阳已西下,酒坊设施老旧,采光不好,又没有点灯,因此显得格外黑咕隆咚。

“咳咳咳……”一阵连贯且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安静,洛欣悠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人影一动,定睛一看,原来是劭子衿已三步掠入了后院中,洛欣悠也赶紧跟上。

不算宽敞的后院中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空坛子,有些坛子甚至被打碎在地,留下了湿润过的痕迹和满院隐隐呛鼻的酒气。

在这堆空坛子之间,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正仰面躺着,怀里抱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脸色蜡黄,正断断续续大声咳着,嘴角还挂着刺目的鲜血。

“百里!”劭子衿一步上前,屈膝俯身在好友百里越身前,语气中尽是关切与担忧。

百里越听后明显身子一颤,将信将疑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喜悦:“阿劭……咳咳咳……怎会……咳咳……是你……咳咳咳……”

百里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无奈身子实在没劲,只好继续躺着等待劭子衿回答。

劭子衿的眼中满含心疼,接过压在百里越身上的酒坛放在脚边,一边为他拭去嘴角的血,一边为他介绍洛欣悠:“怎么,我来你很意外吗?还有更意外的呢……”说着,便示意洛欣悠过来,她缓缓迈入百里越的视线,令后者身躯一震,脱口道:“她是……”

就在他即将把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时,劭子衿却一语打断,扬声道:“她是阿劭

的药包,百里,我体内的毒已再不能控制我了。”劭子衿的眼中流露出丝丝骄傲,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所言所语也严肃起来:“对了,酒坊怎会如此萧条,你又为何病成这样?”

“唉,说来……咳咳……话长……”百里越再次试图坐起来,却还是没能成功,最后在劭子衿的搀扶下,总算坐了起来,倚靠在一个瓮一样大的坛子前,又剧烈地咳嗽一阵,这才缓过来劲儿,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前段日子,素有“西凉东越”之称的“西凉”白以凉,把他的酒馆开到了淼淼城,想要挑战一把与自己齐名的酿酒怪才百里越,谁知一败涂地。

不仅青森国本地人不买白以凉的账,就连外来侠客也只进百里越的酒坊饮酒。白以凉气不过,暗中给百里越的所有酒坛都下了药,最终搞垮了百里越的“搬倒醉仙”。心狠到如此地步已很可怖,但心眼比针小的白以凉却更狠绝,因担心百里越卷土重来,又买通西域秘帮中一位下毒高手,借每日的风向之势,于无形中把四十九种无味毒气输进百里越体内,如今毒入骨血,已然无药可救,只能日日苟活,等待归西。

“兴许……我的金血可以救你?”洛欣悠听完百里越的故事,转头看向劭子衿,希望能从他嘴中听到肯定的答案,谁知却看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百里与我的情况不同,我当初是……误饮了拥有极寒毒性的玄天芒毒,毒性只浸在脏腑之中,以你燥热的金血冲洗,自然能逐渐稀释。可百里是通过空气吸入多种毒气,已沁入骨血不说,更难辨别寒热之属,若冒险以你的金血解毒,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加速毒性攻心,到时更无法挽回。”劭子衿缓缓解释道。

百里越挤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劝慰两人道:“阿劭,洛姑娘……这是命……咳咳咳……命数如此,二位不必为百里……逆命而行。”

看着奄奄一息的百里越,劭子衿的双拳不自觉地紧握成团,就像一对铁锤,发出铮铮的骨响,就要夺门而出。

知阿劭者,莫若百里。他扶着酒坛站立起来,艰难地咳嗽着道:“咳咳……阿劭!无需为我报仇……那白以凉不知还得罪了谁,已经上了江湖暗杀榜,被悬赏杀手……咳咳……杀死了!”

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劭子衿不信,他觉得这是百里越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而找的借口,依旧迟疑地立在后院门口。

“劭子衿,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报仇,而是救人,你那么厉害,古今通晓,难道就没有法子救百里大哥吗?”作为旁观者的洛欣悠一语中的,惊醒梦中人。

劭子衿双眸中灵光一闪,随即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扬眉激动道:“上古有云,云瑶山上有仙草,百年成形能延命!是了,云瑶仙草,能救百里的还有云瑶仙草!”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时间宝贵,分秒疾行。”洛欣悠说罢,便御起诛魔剑一冲而起,眨眼已快消失不见。

“喂路痴洛药包,你又走反了!”劭子衿也御起龙吟笛,一边冲洛欣悠摆手传音,一边对百里越含笑点头,嘱咐道:“最快十日,我们即回,别再说为你逆命这等废话,就算为你丧命,阿劭也在所不辞,你保重,务必等我回来,否则跟你绝交!”

语毕,一身素衣破空而去,瞬间,就被从背后赶来的一抹倩影追上,一同消失在碎星点点的墨空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