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心处的大穴被人从身后封住,劭子衿自被拖入潭水后,始终无法动弹,只能如水草一般随波摇摆。

窒息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可他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洛欣悠会不会也被暗算了?

他绝不能死,至少在确保洛欣悠无恙前,他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去死。

有这样一个念头支撑,是以,他一直蓄着一口气,直到下潜到泥洞尽头前,他始终以为,这一次,他大概凶多吉少了。

而被背后那只手给推到一扇门前的那刻,他才领悟到,他居然猜错了。

尽管泥洞中灌满了水,但诡异的是,水里就好像被注满了空气,原本强烈的窒息感消散殆尽,只余淡淡不易察觉的花香,缭绕在暗波起伏的潭水中,与这冰凉的潭水融为一体,令人心旷神怡。他忽然就猜到了身后人是谁。

“你我从来都知道,你若要见我,只是一只灵蝶和一句话的事,你却如此大费周章,是怕我会食言不来么,星月姑娘?”劭子衿因那丝不易察觉的花香豁然开朗,劫他沉入泥洞的人并非敌人,而是他的故交,也正是洛欣悠的救命恩人,倒悬天上的灵芳殿的女仙官,星月。

星月听后轻笑出声,“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解开了劭子衿的穴,然后款款行至他面前,对他莞尔一笑,“我需要你兑现承诺,完成那件事。”

劭子衿伸出食指蹭了蹭高挺的鼻梁,有些为难地支吾道:“一定……要在此刻此地完成……那件事?”

星月面色一沉,有些不悦,扬头质问道:“怎么,你还真打算食言?”

劭子衿摆摆手,“怎会!我的为人你最清楚,好,既然你开了口,想必一定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我做!”

星月眼中流露出欣喜:“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我速战速决。”

语毕,星月行至泥洞尽头处这座神秘别宫前,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那扇尘封数载的门,两人一前一后踱步而进。

门,再次缓缓闭合。

很快,便从中传出异动。

另一边,洛欣悠思想斗争一番,干脆眼一闭、牙一咬,纵身跃入了深邃的泥洞中。

天知道,她可是最怕黑的人!尽管她曾是雷震江湖的沐国暗影中的一员,还是暗影队伍中的超一流高手,但由于自小在毫无情感可言的影门长大,还被当成杀人机器养了这么些年,经常伤痕累累地蜷缩在黑夜中独自疗伤,独自安慰,独自对抗孤单、冷漠、杀伐与残酷,因此,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这辈子最难克服的恐惧却是黑暗,她绝对不能也不愿独自呆在黑暗中超过半盏茶时间。

可此时此刻,她已在深不见底的漆黑泥洞中下潜了近半个时辰,“老天,我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来这么一个鬼地方?说不定劭子衿已经战胜了那团神秘黑影,重新回了岸上?”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吓死时,眼前却陡然亮起一点幽幽的光。

渐渐走近,这光点变成了柔亮的光晕,又变成耀目的光团,等她走到光团处,赫然发现那竟是一盏明晃晃的灯。

她忽然觉得好诡异,如果在随便哪处看见这盏灯,就算是在凶宅或是坟头看见这么一盏灯她都不带眨一下眼的,可这是哪里?这是潭底,周围全是冰凉的潭水,潭水下有个漆黑泥洞本就够邪乎的了,可泥洞尽头居然还有一间宅子,更瘆人的是,这阴森的宅门前居然还点着一盏灯?水里能点着灯吗?反正在她的世界中,水是火的克星,在水里又怎能点得着灯?

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迟疑着伸出了手掌,缓缓凑到门前,想要叩响这扇诡异的门,却又临阵脱逃,把手缩了回来。暗暗思索道,万一劭子衿不在里面怎么办?要是里面住着妖怪又该怎么办?“不怕不怕,我现在有金血仙脉,还有诛魔剑傍身,纵是妖魔也不怕!”她为自己打气,然后又举起了手,这一次,她丝毫没有犹豫,克服潭水的巨大阻力,沉缓果断地推开了紧闭的门。

门内灯火通明,没有妖怪。

门内喘息如火,撩人心弦。

一张雕花的木**,躺着一个比世上任何鲜花都娇美的女子,她香汗淋漓的身子上,只薄薄地裹着一层透白的单衣,此时此刻,低喘连连的劭子衿正骑在这个女子身上,面色潮红地回眸看着洛欣悠。

他的眼中满含震惊、愤怒、恼羞……

洛欣悠扭头夺门而去,混沌中,她好像听到了一句微弱但熟悉的呼唤,却倔强地置之不理,任凭眼泪肆意扫过脸颊,与冰凉的潭水混为一体,寒凉了她的身,也寒凉了她的记忆、她的心,和她认识劭子衿以来的种种所有……

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是幻觉!她好想好想自己仍旧躺在山谷的草地上熟睡,她好想好想自己不曾到过这潭底泥洞,她甚至觉得,认识劭子衿就是个错误,不,从被他救上龙抬帆,为他解毒,被他激活仙脉开始,命运的轨迹就错了,大错特错,错得一败涂地,与他的这一场相遇、相识、相伴,也许从来都不应该开始。

劭子衿,是不是你真的只把我当做一个药包?是不是你从来都不曾铭记那夜……缠绵?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一个影子都不是?是啊,我从来都不曾到过你的心里,却又在这里自怨自怜些什么?

洛欣悠一边挥泪上浮,一边暗自心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但却更可笑,明明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从来都不是他的谁,他也不曾对她承诺过什么,那她又在这里自作多情些什么?

她破水而出,用双手蹭去脸上的水,却又被不断滚落的热泪打湿。“洛欣悠,你给我坚强些!他做了天下男子都会做的事,他不属于你,你无权干涉,更无权生气、无权失落、无权难过!”她为自己打气,可眼泪就只知不争气地往下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脑海中,那一幕在幽冥幻地看到的花海幻境偏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一遍遍闪现她身着华贵紫衣被一

个与劭子衿背影有八分相像的男子抱在怀里……她顿觉烦躁难耐,干脆御起诛魔剑,飞快地逃离了这心痛之地。

在浩瀚的墨空盘旋一周后,她又忽然有些担心,万一……那个女的是个妖,劭子衿只是因为被她迷了心智才那样呢?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好歹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狠心走掉?

其实,比起担心,在她心头叫嚣更甚的却是不甘。或许,劭子衿已经从潭水中出来了?或许,他此刻正站在草地上,等我回去听他解释?

这么想着时,她的人已情不自禁地回到了山谷,可那片静谧的草地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等她的劭子衿?

“果然,不该回来的。”洛欣悠颓丧地跌坐草地,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潭水瞧,可就算她望干了潭水,劭子衿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即便洞底的他早已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

“集中注意力,此时分神可就前功尽弃了。”被劭子衿压在身下的星月一边娇喘,一边紧咬牙关提醒他。

一动不敢动的劭子衿使劲眨了眨眼,表示他明白这一点,会继续凝神静气,绝不前功尽弃。

可他的心很痛,痛到仿佛被万箭刺穿,又仿佛被谁取走,只留下一个空****的外皮,裹着一团空气在跃动。

一潭之隔,芳草绒绒的草地上,洛欣悠一夜未眠,双目如炬,始终定格在水花四溅的潭面上,就算眼眸干涩,她也不舍得眨眨,生怕错过了劭子衿的焦急出水,就这么从天黑一直坐到了天亮。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以日出为限,她给劭子衿最后一次上岸解释的机会,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更不可能再为他解毒。

然而,等到日上竿头,她还是连个人影都没等到。

心死如灰的感觉,不过如此。就连当初被慕容澈寡情地送去岚国当细作,甚至是被祝洺断筋沉海,落得个半死不活的残废样,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终于,不再心存幻想的她决绝地站了起来,再次御起诛魔剑时,她的心门已紧紧上锁,她的眼中也再没有泪能为他流出。“劭子衿,没有你,我照样能回沧寂海,没有你,我一定能过得更快乐。但愿,此生再不相见!”她绝尘而去,眼中铺着一层孤傲的冷漠。

也许,是上天垂怜她?觉得她苦守潭边一夜着实不易,所以对她格外开恩?这一路,风平浪静,竟再无偷袭与暗杀。

她虽下定决心不再见劭子衿,却又情不自禁地故意放慢了脚步,在飞出这片山谷时,干脆收起了诛魔剑,改为步行前进。

在她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劭子衿真的会如此绝情吗?她多希望他能追上她,就算……他真的只把她看成一个药包,好歹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该追上她,狡辩一番啊!

直到太阳西下,她才终于达成所愿被追上,然而追上她的人却不是劭子衿,而是……那个被劭子衿压在身下的如花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