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欣悠被劭子衿抱着行了许久,这期间,她偶尔睁开眼来,却也只能模糊地看到劭子衿脸部的轮廓。

轻轻嗅着他的淡淡体香,洛欣悠觉得心安极了,即便就这么死去,她也一点都不会害怕。

“劭子衿……我有仙脉……护体……所以我……死不了……不是吗?”洛欣悠憋着一股劲轻声低慰,劭子衿闻声低下头来,一道炽烈的目光顺着他模糊的脸庞倾洒下来,暖暖的,很舒服。

“错了,应当是有我在,所以你死不了,因为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活蹦乱跳的活着,知道了吗?”他的声音像有催眠的魔力,听得洛欣悠浅浅勾唇一笑,然后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她昏睡的时间格外长,待到她听闻身边响起悉率的脚步声时,才终于重新打开了沉重的眼眸。她忙探起脑袋,支撑起身子往前打量,发现她正躺在一个内饰奢华的寝房中休息,一朵金莲样式的香炉摆在枕边,乳白色的暖烟自金色的莲瓣中袅袅升起,散发出阵阵清幽之香,令人不禁神思一振。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洛欣悠从渐渐清晰的鞋面触地声中分辨出了其中一个人正是劭子衿。“劭子衿……”她红唇微张,想要大声呼叫,却惊觉自己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一把断了丝弦的木琴,弹奏不出任何乐曲。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那杯毒酒?她颓丧地揣测着,喉咙处传来丝丝麻麻的灼烧感,就像是喝了一碗浓烈的麻椒水一样,很不舒服。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止。

“多谢星月姑娘指教,劭某茅塞顿开,还望姑娘替邵某捎句话……”劭子衿的声音飘进洛欣悠的耳内,但最后那句话,她却一个字也没听到。

该死的劭子衿,难不成算准了我会偷听吗?洛欣悠正暗自抱怨时,只听一个宛若天籁的女子之声婉转入耳:“劭公子请放心,星月定当一字不落地说与姑姑听。”

星月姑娘?她是谁?还有姑姑,是谁的姑姑?洛欣悠不禁暗暗揣度。

“再次感谢星月姑娘。”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劭公子快些进屋照顾那位姑娘吧,我这就回了。”

“星月姑娘慢走。”

劭子衿客气地说完这句话后,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洛欣悠则赶紧重新躺好,闭上双眼,心里却忽然心虚起来:奇怪,我干嘛要装睡?我又没做什么不能面对他的事!

“醒了?”劭子衿却并不意外地戳穿了洛欣悠,淡淡道:“我把这碗药放在桌上了,你起来喝完,再出来晒晒太阳,对排出体内的瘀毒有一定益处。”

不知为何,洛欣悠觉得有些奇怪,听声音明明是劭子衿的声音,可哪里又似乎不太一样。

她暗叹一声,然后慢慢起身,却刚好看到劭子衿出门的背影,一阵失落感狠狠发酵。

她把目光转移到铺着淡紫色菱云锦的桌面上,瞧见上面果真放置了一个金灿灿的莲形器皿,正冒着丝丝雾气。她猜测,这大概就是劭子衿话中所指的那碗药吧。

她扶着床栏慢慢起身,披上搭在床尾的雪白纱罩,迈着酸软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向桌前坐下,用双手捧起了那个药碗,凑上鼻前深吸了一口气,一阵混合了多种稀世药材的药香

味瞬间溢满口鼻。

她把碗凑至唇边,白齿轻轻含住碗沿,苦涩的药水便顺着唇齿滑入口腔,一路辗转融进了脏器内,随后全身涌起一股舒爽之感,顿时令她喉咙处的酸麻感消散了大半。

洛欣悠满意地放下金色的莲花碗,慢慢踱向门前,吱呀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不太宽敞的院落,院中静立着一棵单人粗的槐树,暖风吹过,槐树摇曳着健壮的枝身抖落一地碎白的槐花,整个院中弥散着浅浅的槐香。劭子衿正单手执书立于槐下,另一只手在斑驳的光影中晃了一晃,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一边读书,一边专注地吟诵。

他听到门响,马上转身看过来,逆光对上洛欣悠娇美的倩影,他正欲勾唇轻笑,却突然僵住,换上了一双清淡如水的眼神,冰寒而语:“喝了?”

洛欣悠失落地点点头,刚想张嘴回答,却突然记起自己现在是个哑巴,于是只好用手指了指张大的嘴巴。

“不用担心,这哑症只是表征,等你体内的瘀毒化尽,自然又能发声。”劭子衿的语气更加冷淡,他的眉眼间也传递出一股冷漠的神态,令洛欣悠不禁心口一痛,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接招。

原以为劭子衿会走过来跟她说说话,却不曾想他居然重新低头看起了书,就好像站在他身后的洛欣悠是一团空气,似有可无,着实令她愤懑不已,转身回了房内。

想不到堂堂龙抬帆主是个以貌取人之人,我不过只是暂时失声,他居然就变了脸色,冷淡得就如一块千年冰魄,以为我是天上的太阳吗?我才不要去贴那张冷脸!洛欣悠一边抱怨,一边愤然地躺回了**,瞪着床顶的栏杆发起了呆。

一门之隔,槐树下努力看书的劭子衿,却因洛欣悠的离去,再也无法将注意力定格在书本上。

此刻,他的思绪无比烦乱,就好像心脏被人用麻线一针一线给缝起来了似的,有气通不了,有苦说不出。

算了,再忍忍,等到把她的毒解干净,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再把实情一五一十告诉她吧!劭子衿暗暗下了决定,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才舒展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红发少女提着一个三层雕花木盒迈入院中,脚下如踏云一般携进来阵阵雾气,眉心的一点梅花印栩栩如生地跃入眼帘。

劭子衿忙迎上前去,接过了少女递过来的木盒,浅笑道:“多谢姑娘。”

红发少女冷若冰霜地睨了一眼劭子衿,面无表情地回应道:“公子不必客气,星月姐姐今日随姑姑去云台山请雨了,这才安排冷梅前来送膳,公子快些用膳吧,稍后还得劳烦公子将食盒和那金莲药盏一并放回莲花台,冷梅会在傍晚时取回,待到明日一早再来送药,明日正午再来送膳。如此,冷梅告辞。”

这个叫冷梅的女子再度缓缓施礼后,迈着轻盈如云的碎步走出了院子。还真是人如其名。劭子衿笑着摇摇头,提着食盒走进了房内。

“洛欣悠,吃饭了。”劭子衿依旧一副跟洛欣悠不熟的模样淡淡说道。

洛欣悠一听到有吃的,顿时将对劭子衿的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也似乎充满了力量。她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桌前坐好,抓起一个白面馒

头就啃了起来,却被烫得差点将馒头甩到劭子衿脸上。

她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劭子衿,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嘴脸,瞬间又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摸起筷子夹了片白藕放入了嘴中。

用餐完毕后,洛欣悠两手一甩重新坐回床边,盘腿打起坐来。

劭子衿也不看她,只顾低头收碗筷,待到把金莲药盏也收进食盒后,他提起食盒大步走了出去。

洛欣悠半睁开一只眼,恰巧看到劭子衿出门,心底那个气哟,可她又说不了话,只好再闭起眼睛,攥起双拳猛摇起来,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等心里的气理顺过来,她也顾不得是不是正在打坐,立即下床走向门外。

院中,又覆上一地雪白的槐花,而槐树下,却不见了闻香阅读的劭子衿。

奇怪,他去哪儿了?洛欣悠颓丧地垂下了脑袋,然后踩着碎步走到了槐树下,摸着凹凸不平的树皮,抬头望着玲珑可爱的槐花,她的心情忽然又喜悦了起来,心道:不管怎样,这一次,我的命又被你救了……

这一日,直到傍晚时分,天边最后一片晚霞从天际消散,劭子衿才迈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院子。

此时,洛欣悠已倚靠在槐树下小睡了许久。劭子衿听着她沉稳的酣睡声不忍打断,只好打横抱起了她,将她送回**放好。

洛欣悠原本正在睡梦中和劭子衿拌嘴,却突然被一股浓烈的花香给呛醒,睁开眼睛正巧对上劭子衿的目光。

劭子衿赶紧移开眼眸,起身背对洛欣悠,“早些休息,这里没有用晚膳的习惯,你若饿了,可以喝一杯壶里的藕水,能暂时解饿。”

公事公办地说完这句话后,劭子衿连头都不回,就迈着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隔壁的门便吱呀响起,洛欣悠猜测他应当就在隔壁休息。

她的心底又叫嚣起一股深深的失落,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劭子衿变得如此寡淡,就好像他们之间根本不曾发生那些同生共死的经历,而最令洛欣悠难过的,则是劭子衿在消失了一个下午后,带着一身从未闻过的旷古奇香回来。这么浓烈绝艳的香味,只有女人才会用吧?洛欣悠酸溜溜地猜测着。

翌日清晨,沉睡中的洛欣悠被一阵轻快的笛声唤醒,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勾起唇角笑了。她听得出来,屋外是劭子衿在奏笛,她试着张口喊叫,不禁喜上眉梢,虽说她的嗓子仍说不出话来,但已能发出短暂且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将死的野兽所发出的低鸣,这无异于是个极大的进步。

她披上纱罩,迈着愈发轻盈的步子推门走了出去,院中的槐香更盛,似是下了一夜的细雨,院内的石砖上积满了不大不小的雨洼,一只手掌大的青蛙正鼓着腮帮子“呱呱”叫着,就像在给劭子衿伴奏,听起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正专注奏笛的劭子衿并未发现洛欣悠出来,待到他吹完一曲,转身看向那只为他和声的青蛙时,才看到披着一袭纯白色罩纱的洛欣悠,如白莲般静静地绽放在屋檐下。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却又像突然犯了忌讳一样抬手捂住了嘴角,等他放下手来,他的脸上重又换上了冷淡的表情,语气也满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今日可好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