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听了劭子衿的挑衅之语后,楼上的面具男忽然放声大笑。

人的说话声可以假装成另外一个人,但一个人在极其放肆的大笑时,却一定会露出原形。

听了这串被打回原声的大笑,洛欣悠上楼的脚步忽然顿住。

立于台阶底部的她突然抬起头,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斜上方那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黑眸。

“慕容澈!”她难以置信地轻声低语,语调中满含震惊与恼怒。

劭子衿就站在洛欣悠身侧,他很清晰地听到她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他的底线终于被触动,而他的方寸也瞬间大乱。

“有什么好笑之事,慕容国主不妨大声说出来,让在场的各位也都沾沾喜气。”劭子衿干脆也停在了台阶上,仰面冲着慕容澈大声喊道。

众人听到“慕容国主”四个字时,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慕容国主?当今天下,复姓慕容的国主怕是只有沐国国君慕容澈一人。

眼下,沐国即将攻破岚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就像一场过境的瑟瑟寒风,冰冻着岚国国土上每一寸敏感的神经。而这个制造了这场寒冷的人,现在居然身在岚国国都三十里地开外的青凡城青楼里,与另一个神秘男子“争风吃醋”?这……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既然龙抬帆主发了话,那慕容岂能拒绝?这就将觉得好笑之事与各位分享。”慕容澈故意将“龙抬帆主”四个字咬得分外逼真,这四个字的效果,不亚于刚才“慕容国主”所带来的震动,大厅上下几十号人,纷纷面露震惊之色,有些江湖世面见得少的,甚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龙抬帆主!名震天下的龙抬帆主?那可是神仙一样神秘高傲的存在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小一间青楼里,居然同时请来两尊大佛,没看看黄历就逛窑子,实在是……赚大了呀,好热闹啊好热闹,快八卦呀快八卦……

劭子衿淡淡一笑,自动屏蔽掉满屋人投来的各种异样目光,只定定地看了一眼洛欣悠,轻轻点了点头要她放心,然后便轻跃而起,素衣灵动间,脚尖已轻触栏杆跃上了二楼,立在了倒背双手的慕容澈身侧,一副要好好领教一番的模样,很是潇洒。

“劭帆主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改了主意,不想让慕容把所笑之事说出来与大家分享,而是想单独听我絮叨一番?”慕容澈对劭子衿忽然跃上楼来有些不满,语气稍显傲慢,大家忽然回过味来,这两位神秘人物似乎不太和谐,这位国主丝毫未将大名鼎鼎的龙抬帆主放在眼里,大家不禁竖直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一个字,白瞧了一场旷世热闹。

“哈哈哈,慕容国主这是已经开始逗大家笑了吗?还是慕容国主天生就是个逗乐的行家?”劭子衿语气虽客气,但句句都话里有话,摆明了骂慕容澈是个耍宝的戏子,众人听后不禁摩拳擦掌起来,纷纷暗呼道,真过瘾,这场嘴仗已经开始了吗?

只有洛欣悠一人,低头凝眉,面若冷霜,在她放空的眸子里,寻不到半点情绪,她就像是唯一被隔绝在这幕大戏外的孤独看客,享受着专属的冷静与寂寞。

“劭帆主此言差矣,若论逗乐之术,慕容怎敌帆主三成?”慕容澈话到这里略略停顿,然后将声音提高几分,朗声继续道:“帆主以一言‘得玄凤者得天下’,让这乱世乱上加乱,五行大陆水、木、金、火、土这人界五域的哪一个国度,没有因这一言而自乱阵脚、民生涂炭?那么敢问帆主,依你的智谋与韬略,难道预视不到这一言论会将当今天下搅得如此之浑吗?你故意将这天机漏给天下人听,难道为的只是一个乱字?还是……你想趁大家互相残杀、无暇他顾时,据玄凤为已有,并稍加

利用,然后坐收渔利,登顶天下呢?”

慕容澈此言一出,如一块掀动雪崩的山顶巨石,轰的一声令众人唏嘘不已。

“什么?这龙抬帆主真是人面兽心!”

“想不到一向儒雅有度的龙抬帆主居然有如此野心?”

……一时间,人人俱都向劭子衿投去恶毒且仇视的目光,这让俯视到这一切的慕容澈很满意,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勾起,狡黠之笑一闪而逝。

陷入讨伐声中的劭子衿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未露出,反倒是洒脱地轻笑出声:“呵呵,没想到,慕容国主非但笑话说得好,就连想象力也堪称一流,真是令劭某人大开眼界。”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扫了一眼楼下的阶梯,却发现那一抹熟悉的倩影已消失不见,洛欣悠正迈着缓慢且沉重的步子,自人群中越走越远,很快就将走出他的视线。

心脏,生生漏跳了一拍,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失望。

洛欣悠,在你心里,我果然只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劭子衿失望地自语着。

慕容澈也看到了洛欣悠决绝离去的背影,他的心里猝然闪过一抹酸楚,但更多的,却是成功离间了她与劭子衿后的隐隐窃喜。

洛,你只能是我一人的暗影,即便现在的你不愿回到我身边,不愿搅入乱世争霸的漩涡中心,但总有一日你会振翅归巢,而我此时此刻所说所做的,不过是让这一日提早到来。这是我能想到的,让你心甘情愿离开劭子衿的唯一办法,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慕容澈也在心底悄声而语。

这时,劭子衿突然掀动衣摆,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落入了喧闹的人群中,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就好像他是个人见人怕的瘟神一样。

慕容澈目送着他离去,身后突然如风一样闪现一个黑衣人,压低声音请示道:“要不要属下捉他们回来?”说话的正是暗影流云。

慕容澈鹰眸冷扫,厉声道:“现在捉回来的只是人,不是心。这一次,我要你亲自跟着他们,如有机会,继续离间,切记一定要让洛对那人绝望死心。”

“是,属下领旨,定不负陛下嘱托。”流云说完,如一朵被风吹散的乌云,黑衣一闪,便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车水马龙的石板街上,洛欣悠低头走在前面,劭子衿缓步跟在她身后,几次想追上她解释一番,却又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次,误会可不小。这个慕容澈,心机不是一般的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和洛欣悠面前,让他怒火中烧,一时乱了分寸,这才不留神钻入了慕容澈设好的圈套中。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劭子衿为难地挠挠头,然后还是鼓足勇气撵上了洛欣悠。“那个……你饿不饿?”

洛欣悠不理他。

“你……渴不渴?”

洛欣悠还是不理他。

他清清嗓子,提高了声调,语气却愈发柔和:“你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果然,洛欣悠继续不理他。

他却未气馁,继续缠声道:“洛欣悠,你倒是说句话,你不会真相信慕容澈的鬼话了吧?”

这……

被戳到痛处的洛欣悠猛地止步,令劭子衿反应不及差点撞上她的后背。

“我不饿,也不渴,更不累,嘴巴和耳朵都长在我脑袋上,心眼也长在我身上,我说不说话,相不相信别人的话,又干你何事?”洛欣悠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就像一盆冷水一样,当头浇了劭子衿一身。

“你果然信了,那我说什么也都只能是狡辩,说吧,

你要怎么才解气?”劭子衿无奈地耸耸肩,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看那架势好像真豁出去了,就算洛欣悠要他去亲一个男人才解气,想必他也会二话不说抓起一个男人就开啃。

当然,慈善的老天爷又岂会让无辜的劭子衿真的去亲一个男人呢?在人见人爱的老天爷的保佑下,有人成功替劭子衿解了围。

一队行色匆匆的官兵气势汹汹地朝不远处的城门涌去,为首的长官不时回头冲着队伍大声吆喝:“都把眼睛给我睁大点,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官兵们齐声说“是”,百姓们那原本蠢蠢欲动的不安,更加活跃起来,有胆大的忙向队末的官兵打探消息,却被官兵一把推开,“戒严这种事,也是你这种人能打听的?”

众人听后,如开闸泄去的洪流,哗啦一下四散而去,回家的回家,关门的关门。虽然百姓们一时间闹不清发生了什么大事,但都知道能触发戒严这类行动的事,定当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全都惶惶关门躲避,可劭子衿和洛欣悠却没门可躲,只好闪进一条隐蔽的小巷中,凝神观望。

只见官兵分列城门两侧,为首的小官命两个小兵将原本关闭的城门打开,一支步伐统一的如铁大军整齐踏入,所过之处无不银光乍泄。这源于他们俱都身着银质铠甲,被日光一照,很是威武。

而天下人又有谁不认识,这威风凛凛的银质铠甲,正是沐国御林军的御制专属!

劭子衿很诧异,不是说沐国大军即将攻破岚国国都稷下的城门吗?怎的这支沐国最迅猛的先遣战队却破了青凡城的城门?还是手不刃血地轻松占领了这座决定战势走向的关键城池?沐国皇帝司马汀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怎的连这么重要的军情都刺探不到?

一旁的洛欣悠却突然回过味来,一拍脑门暗呼道:“糟糕,这下有麻烦了。”

劭子衿听后忙问道:“有何麻烦?”

“我不是说咱俩,我是说岚国国君司马汀有麻烦了。”洛欣悠继续压低声音,为劭子衿解释她的揣测:“我忽然想起来,我确实见过清凉寺里那位将军,不过却不是在岚国皇宫中见过,而是在沐国皇宫中见过,那个将军是慕容澈的人,而那支清凉寺里的秘密军队,一定也是乔装成岚军的沐军。想来,祝洺大抵已经背叛了司马汀,投靠了沐国,成了慕容澈身边的走狗。你想啊,若是没有司马汀的御令,谁会在这紧要关头大开青凡城门?一定是祝洺拿着代表司马汀圣令的东西传了假旨,这才让守城的士兵给沐国大军开了城门,不战而降。想必司马汀此时还被蒙在鼓里呢。”

“极有可能。”劭子衿一语中的,表示赞同。

“劭子衿,我现在必须立即去一趟稷下。一来,我欠司马汀一命,想还他。二来,祝洺这个小人欠我一命,此仇不报非女子。所以,我必须把他背叛了岚国的消息转告司马汀,你……无需为我冒险,好好保重。”她说完这话,正要踏风而去,却被劭子衿一把扯住。

“我不反对你报恩和报仇,但我却对你擅作主张撇下我,自己去做这两件事很有意见,怎么,你觉得我是拖油瓶?还是你对自己擅闯岚宫很有信心?”劭子衿目不斜视地望着洛欣悠,而洛欣悠则被问得有些心虚,其实她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腿长在你身上,命也是你自己的,你若愿意奉陪,我才懒得管你!”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感动的,暖暖的,也酿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甜。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岚国国都稷下赶去,等两人潜到岚宫宫门附近时,天已笼上了淡淡的墨光。

岚国皇宫里早已燃起了灯笼,悬挂在漆红的宫门上,照亮了每一条通往司马汀寝宫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