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刮了一上午的寒风，风止后，天空异常清澈湛蓝，空气里都是甜甜的阳光味道。陈永平走进住院部的小花园，远远就看到荣靖正坐在长椅上，望着一张纸发呆。
“荣姐，你怎么不在楼里等，这儿多冷啊。”他走近她，问道。
“一进到楼里，我就觉得压抑，这里可以吹吹冷风，心就不会那么痛了。”荣靖边说边轻轻吸着鼻子，嘴中呼出的白色哈气更映出了她那已经冻得发红的脸颊。
陈永平双手插兜：“走吧，去看荣祺。”
荣靖并不动弹，只是如雕塑般的坐在那里，抬头异样的望着陈永平，这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小陈，约你来……是让你看这个。”她将手里的纸递给他。
陈永平低头看，这是医院中午发出的荣祺的病危通知书。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心口痛的像有人用火钳子在慢慢撕裂着，他的眼睛僵在那张重似千斤的纸上，再也挪不动地方。
“算了吧！”荣靖突然说道，然后抬眼望着远处的ICU病房大楼，她像是参透人间百味似的淡然一笑，“放弃吧！”
“放弃？！荣姐，你……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陈永平缓过神来，诧异的说道，“难道就因为这张通知书你就不敢面对了？荣祺的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通知书是迟早要下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但这并不意味着荣祺没有……”
“不是这个原因！”荣靖打断了陈永平的话，她无奈的叹口气，“我们都觉得爱她就是延长她的生命，可她愿意吗？她这么输液，用药，检查，她有多难受，她又讲不出来……”荣靖说不下去了，捂住脸，嘤嘤而泣。
这是一个煎熬之夜。荣靖一直等着，她等着奇迹的出现，却又十分惧怕等到噩耗，她从未觉得哪一夜如现在这般漫长；陈永平在祈盼，哪怕荣祺只醒来一个
小时，给自己10分钟就行，他想告诉她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说的话。
用情到了深处，上苍也会被感动。荣祺在下了病危通知书后，竟然苏醒了。
荣靖来到荣祺床前。妹妹脸上难得有了一丝血色，而且可以不必全天24小时用氧气罩了。荣靖握住妹妹的枯瘦如柴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祺祺，你真坚强！你看，你有好转了……”荣靖低声的鼓励着。
荣祺望着口罩上面姐姐那秋水剪瞳般的双眸，心底涌出一股依依不舍的眷恋。她想起了小时候两个人相伴嬉戏的情景，那可以说是荣祺一生的记忆中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了。
“小燕子，穿花衣……”荣祺气息微弱的哼着这首姐妹二人小时候唱的歌，还是姐姐教会的自己。
“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荣靖接着唱下去，她一边唱，一边抚摸着妹妹的脸庞，眼泪已不能自控的淌下来，滴湿了口罩。荣靖知道，荣祺已经等不到下个春天了。
这时，陈永平走进病房，来到荣祺床边。
看到陈永平，荣祺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荣靖起身让他坐在妹妹跟前，自己离开的远一些，她想为他们创造一个空间，她希望陈永平可以给妹妹最后一点男人的体贴和关怀。
荣祺微微抬抬手，陈永平赶紧过来握住。两人五个指头交叉着，久久也没有松开。
“别说话，否则伤了身体的元气，不利于你养病。”他轻声对她讲。
“我是将死之人了，还谈什么养病呢！”荣祺淡淡说道，她忽然觉得有很多力气，想说很多的话。
“别胡说，你看你现在醒过来就是好转！你这么年轻，身体素质很好的，你忘了原来工作时候，你
能接连几次出差，爬火车皮，回来一天都不休，居然能照常上班加班，你说，这么棒的身体，抵挡个小小的癌症，算什么啊！”陈永平紧紧握着她的手，把温度慢慢传递给奄奄一息的荣祺。
荣祺笑笑：“过去的事了，现在，不可能了。”
“能，我不允许你这么悲观！”陈永平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却再次凄凉起来。
“你对我这么好，我特感动……可我没的回报你了。”荣祺鼻翼翕动着，眼中犹如飘过几缕清烟一般的惆怅。
陈永平心如刀绞，他半晌说道：“不行，你一定要回报我。等你病好后回到家，再给我做一次早餐，这就是我要的回报！上次的早餐……特别好吃。”
荣祺眼角淌下泪来。一半因为她被深深感动着，一半因为，她已无法满足他期望的回报。
“下辈子……好吗？”荣祺气息微弱的像是呓语着。
陈永平不再说什么，他凑近荣祺，慢慢俯下头，想吻荣祺的额。
荣祺微微一扭头，陈永平也就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停止了动作。荣祺依旧那么倔强，那么执着的对待爱情，即使即将告别这个世界，她也无法接纳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对于她来讲，再多再深的感动，也不会等同于爱情。这对陈永平来说，是残酷的。
荣祺已经奄奄一息的状态了。护士走过来，要给荣祺加上氧气罩，并建议家属结束探望。荣祺却挣扎着和姐姐说最后一句话：“我走了后，给我穿那件亮紫色后扣的衫子……”——那是石悦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荣靖泪如雨下，她拼命摇着头，不让妹妹再想到死！可看到荣祺急促和期盼的眼神，她又使劲点点头。而陈永平，已经涕不成声，握紧了拳头。
这天晚上直到第二天下午，荣祺心跳骤停数次，医院第二次发出病危通知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