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天的情绪由之前的震惊、怀疑甚至是好奇渐渐变成了担忧和惆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呢?”

“是啊。”梁泊雨盯着楼下一个骑在马上、一个坐在车里,好像在看着自己的两个人说:“我弟弟还在等着见我呢。”

夏天想要是一直回不去,女朋友那跟别人怀上的孩子也许都该生出来了,要是再晚个几年,没准儿就能打酱油了。这时他也看见了下面在朝这边张望的两个人,“咦?怎么好像有人在朝这边看。”

骑马的人对着车里的人耳语了几句,两个人又离开了。

“也许是认识梁峥或者夏文敬的人。”梁泊雨拉着夏天离开窗口,“别站在那儿招摇了,让认得他们的人看见纯是自找麻烦。”

回到桌旁,梁泊雨把余信叫进屋里,让他驾着马车再带他们到别处看看。

“大人还想去什么地方?”

梁泊雨还是不能够完全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又不想再跟余信多费唇舌,便只是说:“咱们就一直往东走,不要拐弯就行了。”

夏天想想,明白了他的用意,没有多问。

又坐进车里,梁泊雨和夏天都没有心思再彼此端详,而是一人靠着一边,掀开自己手边的窗帘,开始认真地观察所经之处的路人衣着、言谈举止和周遭的各种建筑。

余信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可是当他们走到将近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停住了马车。

“二位大人,再往前走就到通州了。天黑之前回不了城,要是被燕王知道,可就解释不清了。”

梁泊雨沮丧地放下窗帘,彻底死了心。这么浩大的工程不可能是什么阴谋,这么多的路人甲乙丙丁也绝不会是谁安排得了的。梁泊雨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当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他忍不住把手伸到腰间,摸了摸腰带上一处不太明显的小小的突起。是我进错了隔间吗?梁泊雨无比郁闷地想。

“算了吧。”夏天突然说。

“什么?”梁泊雨慌乱地把手放回到腿上。

“我说算了吧。楚门的世界也不过是个小城,偌大一座北京城,咱们已经从西跑到东了,这真的是明代的北平。”

“哦?你也看过那部电影?”

夏天点点头,“我现在倒真的希望自己是那个男主角,那样起码还能知道个离开的办法。”

“是啊。我真是幼稚,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会以为是有人在设计我。”梁泊雨无奈地笑笑,又磕了磕车厢,“小石头!走吧,回去。”

一路无话。月出东山,他们才回到都指挥使司。夏天回了房间之后,梁泊雨按照余信事先告诉他的,假模假式地检查了一遍看守夏文敬的的守卫,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问了些自己平时应该注意的细节,梁泊雨就让余信去休息。

余信开始不肯,说原来都是大人睡了他才能离开。梁泊雨说以后改规矩了,只要没事他就可以回屋去睡觉。余信自然不敢不听梁泊雨的,于是乖乖地回了旁边自己的小屋。

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梁泊雨把门窗关好,摘掉头上的帽子和网巾,一屁股坐到了**。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梁泊雨迫不及待地解开腰带,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啤酒瓶盖大小、白色圆形的东西。梁泊雨觉得它很像是一颗大号的白色围棋子。因为它的表面光滑无比,除了一面有些凹,一面有些凸,再没有其它任何特征,怎么看都看不出是什么高科技产品。

梁泊雨把它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会儿,开始回忆昨天晚上收到手下托人送进看守所的几件衣服时的细节:

当时梁泊雨刚吃完晚饭。拿到衣服之后,他知道是他让律师带的话,律师已经替他转达到了。否则不会明天就要开庭了,还有人给他送什么衣服,而且还有一件是新买的一时半会儿用不着的棉坎肩。

梁泊雨不论是在监狱还是看守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最后他总是有办法让他能接触得到的人都听他的。确定了衣服里有问题,他就让同监的几个人注意看着外面,自己则蹲到一个角落里拆开了棉坎肩,然后果然就在坎肩的边缝夹层里找到了一张纸条儿。

纸条儿上写着让梁泊雨第二天上了警车后注意行驶方向的右边窗外,当看见一个棕红色的建筑时就立刻提出要去厕所。等进了厕所挑左数第二间进去。进去以后只要等着隔壁间有人从隔板上方出现就可以了。

梁泊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诡异的东西想: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突然丢过这么个玩意儿来,怎么本能地就接了?梁泊雨啊梁泊雨,你怎么这么大意?!脑袋进屎了吧?!

可是现在骂什么都没有用了,梁泊雨能做的只是先把那东西仔细收好。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但因为丝毫没有感觉到困倦,梁泊雨想一定还早。在屋里转了几圈,他决定先从屋里的物件下手。

接下来,梁泊雨从床板下到门框上、从地砖缝到墙壁角,他把屋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地毯式搜索一般地仔细检查了一遍,本来就不大的房间瞬间被他搞得跟遭了贼一般。

梁泊雨毫不在意地叉着腰站在门口把“战场”又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他抱着找出来的一个锦盒和唯一可疑的一个带锁的小木箱,迈过被他扔在地上的重重阻碍──各种书籍、衣物等──坐到了桌旁。

摆弄了两下木箱上的铜锁,梁泊雨开始懊恼自己没有夏天所说的“触类旁通”的本事,虽然走私和盗窃其实没什么可通的。

梁泊雨抬起头,一眼瞄到屏风后的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他站起身,走过去把剑摘了下来。剑鞘是木头包裹着做工精美的铜饰做的。梁泊雨用手掂了掂,份量不轻。

这个要是能带回去,一定很值钱。梁泊雨这样想着顺手托起系在剑柄上的一块兽型玉佩,玉是白玉,温润滑手,看得出是常常被随身携带的东西。梁泊雨抓住剑柄,慢慢将剑拔了出来。随着剑身渐渐出鞘,他也不禁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好一柄青凛若霜、复直如弦的寒光宝剑!

梁泊雨不懂剑,可这一刻他顿时明白了古人为什么称剑为“百兵之君”,并都要把跟剑相关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了。梁泊雨抓着剑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两下,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想要跃马江湖、驰骋武林的豪迈之情。只可惜对剑术实在是一窍不通,梁泊雨也只能摇头作罢,望剑叹息。咬咬牙,举剑向木箱上的铜锁猛砍过去,算是暂时缓解了不能“挥剑决浮云”、“翻飞凌九天”的遗憾。

铜锁没有应声而落,木箱倒是随即裂开,因为梁泊雨砍偏了。

梁泊雨啜着后槽牙摇了摇头:这宝贝落我手里,真是暴殄天物。他把剑收好,挂回墙上,坐到桌前打开了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