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什么?”夏天没明白梁泊雨在说什么。

余信回头看了一眼,暧昧地一笑,小声对梁泊雨说:“大人以前也说过夏大人‘肤香泽柔’。”

“啊?什么?什么香,泽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夏□□梁泊雨和余信走过来。

余信冲他笑笑,“夏大人别急?我服侍完我家大人再帮您穿衣服。”

梁泊雨低下头看余信,“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看来你是怎么都不肯相信我不是梁峥了。”

“大人让我怎么信呢?您看,这衣服穿在您的身上也是正正好好,这根本就是您自己的衣服嘛。夏大人说你们是从几百年后来的,我全当是你们做了场噩梦,把之前的事都忘了,您再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小石头全都给您重新讲来就是。您别再说什么‘您不是梁大人’了。您要是不是,那梁大人哪去了呢?您让我以后该怎么办?”

“也许我走了,他就该回来了。”

“啊?!大人,您别走,您要去哪儿啊?别丢下我啊。小石头自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要不是大人早就饿死街头了。您要是走了,我……我……”

余信说这话的时候正要给梁泊雨穿布袜。他怀里抱着袜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梁泊雨,好像自己真的马上就要被抛弃了一样。

“你多大了?”梁泊雨抬起一只脚。

余信弯腰把松松的布袜给他套上,“十七。”

梁泊雨伸手在他头上搓了两把,“你很像一个人。”

“谁?小人认识吗?”

“你不认识,是我弟弟。”

“啊?我只知道大人有兄长,原来还有弟弟?”

梁泊雨笑了,“是我来的那个地方。”

“嗯……那就是没有人知道了?”

“这里没有人知道。”

“哦。”余信开心地点点头,心想自己本来就是大人唯一最信任的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新大人”也把秘密告诉了他,看来自己的地位没有因为大人的“失忆”而动摇。

“你有弟弟?”夏天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早忘了之前梁泊雨说什么“好白”的事。

“是啊,你不是对我的案子知道一些嘛?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弟弟?”

“我是去看守所的路上听老李说了一嘴,没细问。”

三个人又闲扯了些出行细节和生活习惯的事,余信把梁泊雨和夏天的衣着穿戴都整理好了。两人装扮差不多,都是青布直衣的庶服,只是梁泊雨为了遮头发,在网巾外又戴了帽子,这个季节看着有点奇怪。可是他一低头,脖子上的发茬还是清晰可见。梁泊雨说先出去看一圈儿再说,反正外面也不一定有人会问。

余信让人把马车停到门口,梁泊雨和夏天鬼鬼祟祟地上了车,院子里看守夏文敬的人见了“梁峥”都低头行礼,没有人看出什么异常。余信没让车夫跟来,自己坐在了车厢外赶车。

很快马车从后门出了都指挥使司驶到街上,梁泊雨和夏天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稍微放松了的两个人盘着腿坐在车里开始互相打量。夏天发现梁泊雨穿着交领宽袖的明代服饰,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他的瘦长脸型配上遮住额头的黑□□巾,更显出鼻子和下巴的棱角分明。只是他的嘴唇过薄,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阴狠,笑起来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当然,夏天想这也可能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对他的了解还只限于“走私”和“杀人”两件事。

“你笑什么?”夏天看到了“不怀好意”。

“哦?没有啊。”梁泊雨抿紧了嘴唇,其实他是觉得五官清秀的夏天脱了警服,这样重重叠叠地穿戴起来,很有点古装影视剧里女扮男装的味道。不过梁泊雨知道,这话要是说出来,十个男人九个会要翻脸的。他伸手掀开窗格上的布帘,正好看到一个酒楼模样挂着牌匾的地方,上面写着──江浸月。

“小石头,就这儿吧!”梁泊雨磕了磕车厢。

余信抑制不住声音里的激动,“大人,这是您最喜欢的酒楼,您这不是记着呢吗?”

梁泊雨耸耸肩,“这么巧。”

“没准儿你真是那个梁大人,其实你本来就是穿越时空到了未来。”夏天转身,一边下车一边嘲讽。

余信把马车交给店里迎出来的人,带着梁泊雨和夏天进了酒楼。

站在柜台后的一个人看见他们,抢在店小二前面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哟!梁大人,好久不见,今儿怎么得空儿赏光?”

听得出这人是认识梁峥的,但不知道熟悉到什么程度,梁泊雨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余信看看楼下满满登登吵吵嚷嚷的客人,“大人最近有点儿忙。王掌柜,你这生意还是这么红火啊?”

“嘿嘿,再红火,大人的房间也给留着呢。”王掌柜一脸的谄媚。

然后他引着三个人上楼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老规矩吗?”王掌柜问。

“不,大人今天饿了,除了酒菜你再拿些饭和肉来吧。”

见余信如此的善解人意,又处处滴水不漏,梁泊雨更喜欢他了。

王掌柜走了,夏天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这哪里是酒楼的客房?各种床榻柜架、座椅条案一应俱全,屋里的陈列摆设看得出来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比刚才那个夏文敬住的地方还讲究。

“这就是古人的豪华包房喽?”夏天的眼睛安检仪器般地扫过格架上的几件玉器。

“这是我家大人常年包下的客房。”余信回答。

“这屋里的东西……”

“是掌柜的按大人的意思布置的。”

“哦?”梁泊雨来了兴致,抬起刚要落座的屁股,四处走了走,“嗯,不错,蛮符合我的品位。”

“哼!一定是个贪腐官员。”夏天冷笑一声坐到椅子上。

梁泊雨坐到他的对面,“什么话?包个豪华客房就贪污腐败了?警察也不能乱扣罪名。这毛病你得改改。”

说话间,王掌柜端着酒菜进来了。

“来,梁大人,这是您最爱吃的肉鮓和松子鸡。”他把漆案上的盘碗一一端下,放到桌子上摆好,“要不要找个人来给您弹唱上几曲啊?”

梁泊雨还没等看明白那个肉鮓是用什么做的,一听说这儿还能找人给唱曲儿,立刻两眼放光,兴味满满地看向了王掌柜。

夏天一看:得!这还动心思了,真没见过这么没正事儿的。赶紧说:“今天不用了,改日吧。”

王掌柜看看夏天,“这位客官好生眼熟……哦!我想起来了,上次梁大人带您来过。那好,两位慢用,小人就不再打扰了。”

说完王掌柜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夏天不满地看看梁泊雨:好嘛,叫他一口一个“梁大人”,到我这儿怎么就变“客官”了?

这时余信也跟着要往外走。

“小石头,你去哪儿?”梁泊雨把他叫住。

“哦,我到门口去守着。”

“守着?有什么好守的?你不吃饭吗?”

“我早起就吃过了,大人你们慢用。”

余信出去带上了门。梁泊雨转回头来继续研究桌上的饭菜,他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美滋滋地嚼完咽了,“嗯,好吃!”

“你还吃得下?”夏天心口堵得满满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我的经验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自己喂饱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你什么也干不了。”梁泊雨换上严肃的表情,把饭菜推到夏天面前,“快吃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是警察,对方是嫌犯,可自打换下了警服,夏天觉得自己的优势全无不说,反而梁泊雨一正经起来他就会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想想梁泊雨说得也有道理,他只好端起碗来默默吃饭。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梁泊雨倒了两杯酒,递给夏天一杯,“我觉得咱们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去了。”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夏天把酒接过来喝了一口,皱皱眉头。

“不知道。”梁泊雨目光闪烁,回答得却是斩钉截铁。

夏天正在低头看酒,没注意到梁泊雨的异常,“我还是不太清楚现在是明代的什么时候。建文帝?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呢?肯定不是著名的皇帝。”

“按余信说的,应该是朱元璋的孙子吧。”

“那燕王呢?我怎么记得历史上有好多个燕王呢。”

“嗯──不知道,我历史很烂。”

“如果咱们不得不暂时留下,那最好还是先弄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好。”

梁泊雨想了想,把余信叫了进来。接着他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余信站到桌边,“大人,有什么吩咐?”

“燕王……呸──”梁泊雨突然嘴角一抽,满脸嫌恶地吐出了刚刚喝进去的酒,“这……这是什么酒?!兑过刷锅水吗?!”

“诶?这是上好的易州酒啊!大人不是最爱喝这个的吗?”

“这……这也太难喝了!梁峥没有味觉吗?你快去问问还有没有其它的酒。”

“哦。”余信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喂!你不是叫他进来问燕王的事的吗?!”夏天喊了一声。

“哦,对了,你先回来。”

夏天觉得很是崩溃。

“燕王叫什么名字?”梁泊雨看着返回来的余信。

“嗯……朱……朱……,小人不敢擅说燕王名讳。”

“有什么不敢的?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快点儿,告诉我。”

余信想了想,用手沾着梁泊雨刚才喷出来的酒写了个“第”字。

梁泊雨挠挠头,“朱……第?”

夏天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是明成祖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