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之运,大丰国皇帝御下亲笔,今查穆丞相之子穆子渊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特宣召穆子渊随父兄入宫面圣并赴庆元节宫宴,钦此。”

洪总管内力深厚,声如洪钟。

穆子渊偷眼瞧见父亲背脊一僵。

“遵旨!”

穆子峰偷偷拽了拽穆子渊袖子,穆子渊偏头看他满面喜色,便回他一笑,心里想的却是父亲心情定是愈加不好了。

洪总管将圣旨交到穆初年手里,顺势将他扶起,

“丞相快起来吧,丞相真是好福气,公子千金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穆子渊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恩,人中龙凤,确实个个长得都是挺好的,包括他自己。

“洪总管谬赞了。只是洪总管,本相实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宣召子渊?”

“老奴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今儿个早起皇上突然就让钦天令拟旨,听语气倒像是认识三公子的,但是先前也并没有提到过三公子。”

穆初年面上应承着洪总管,心里却是暗自不安,他自问一直将子渊藏得很好,按道理来讲皇上是不应该见过子渊的,怪在皇上似乎知道子渊,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要子渊进宫,怕不是什么好事。

穆子渊则在这里胡想八想,乱腹诽,若说皇上知道木小少倒是不奇怪,万一人家微个服去哪家休闲娱乐场所碰到过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木小少虽似一个纨绔子弟,却从不扰民生事,也没有太过张扬,京都里高干子弟官二代那么多,除非皇上闲的没事干了才会去狠挖他的身世背景。

但是有个广告怎么说的来着,一切皆有可能?就算可能了,也总不能就逮着他一个吧,怎么不得把小五也拽上啊,他就不信了。

穆子渊这人有个毛病,一思考起来思绪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想到这里,他不禁横了一眼小五,小五立时一抖,默然往远处移了移。

“昨日四皇子与我们饮酒来着,倒是见了老三一面。”子峰忽然插了句嘴。

穆子渊一愣,四皇子?楚岚?

二哥曾做了四皇子几年陪读,穆子渊早猜他身世不简单,却不想好死不死正撞枪口上,果然夜路走多了总要遇见鬼的。

穆初年似是不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眼神却跟刀子似的锋利,穆子峰只道父亲还是在生昨日的气,又闭了嘴大气不敢出了。

洪总管并不知他们的诸多心思,只笑道,

“皇上宣召三公子必是好事,丞相和公子还是快快准备入宫吧。老奴不便久留,就先回宫了。”

送走了洪总管,穆初年沉声吩咐,

“都去换衣服吧,给三夫人单备一辆马车,为子云子峰备马。子渊你换套干净体面的长袍就好,一会儿随我一起。”

马车上,面对着一脸凝重沉默不语的穆初年,穆子渊本应揣揣的心却委实揣揣不起来,于是只得做出一副有些揣揣的样子。

响穆初年终于开口,

“渊儿我问你,你可在四皇子面前显露任何才华?”

穆子渊想了想,她只在楚岚面前不甚光彩地救了一趟人,没甚正经地调戏了回皇子,又念了句貌似轻浮的诗罢了。

她想这委实都算不得什么才华。

于是她摇了摇头,诚恳道:“爹你也知道,我哪有什么才华可露。”

穆初年额角一抽,想起了他这个“儿子”课业懒散,习武荒疏,除了踩狗尾巴往树上蹦那次身手利索了回,其他时间皆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罢了,实是与文武双全扯不上什么边。

于是又一阵沉默,穆子渊也跟着默了一默,心里想的却是他既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穆小少,又如父亲他们眼中的这般无用,皇帝会不会是编个幌子将他召进宫再大加惩罚,杀鸡给猴看以此教育下一代吧。又转了下念,他是木小少以及被四皇子知道穆家老三是木小少说不定皇上也知道了穆家老三是穆小少这回事,决不能告诉父亲知道,能拖一时是一时。

“唉”良久,穆初年叹了一口气道,“昨日你果真也去了,与四皇子相识,必是你二哥在中间引的线,但这也怨不得你二哥。不管皇上为何,子渊你只记得入宫之后谨言慎行,切不要出任何风头。渊儿放心,无论如何,都有爹爹护你。”

最后一句话,穆子渊竟觉出些破釜沉舟的沉重意味。听到那一声史无前例的自称爹爹,她鼻子酸了一酸,点头应了。

“渊儿你恨爹爹么?”

穆子渊觉得今日父亲的话似乎多了些。

“渊儿因何要恨爹。”她端正了身子,认真道。

“你本该和晴儿一样,穿漂亮衣服,被爹爹疼爱呵护,对爹爹撒娇,可是这十几年来,你不得不作男子般的样子,爹爹还常常罚你,每每看到你挨罚受不住了却抿着唇一声不吭,爹爹就恨不能替你承了命格里的孽,却又怕你如此下去长大之后做不好女儿家,因而你犯了错还是要罚,甚至要比你的哥哥弟弟们罚得还重。爹爹,爹爹自知亏欠你许多,却不知该如何了……”

穆子渊终于落了泪,她忽然十分庆幸她有前世二十几年的记忆经验,很庆幸她的一颗心还是女子的。

“渊儿,爹爹终是看到你的泪了……”穆初年看着她,目光中饱含着压抑了多年的心疼与慈爱。

于是子渊的泪落得更凶,枉她自负有两世记忆,却看不懂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原以为……爹是因为我的命格不喜欢我,因而对我严厉冷漠。如今想来,是孩儿漠视了爹的一番用心良苦。爹并不欠我什么,我从没怪爹将我当做男儿养。只是觉得孩儿让爹费心了。”

“傻孩子,你本就命苦,生来没了娘亲,我怎会因为这些不喜欢你。”

“爹不怨我克死了娘亲么?”穆子渊愣愣地问,她听真姨说娘是爹最爱的一个女子。

“你娘亲身子骨本来就弱,生

你前大夫就曾言她若是生育怕是会有生命危险,我犹豫过,可你娘亲执意要生下你。我并不是因为信了那老道说你克死娘亲,只是担心他说的话日后会应验到你身上,才如此。你是爹和娘亲共同盼来的,又承了娘亲的希望活下去,爹为何要怨你。”

穆子渊呆呆地望着满面慈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中,她的丞相父亲一直威严沉稳,冷静果断,她曾暗羡他对紫晴的温颜呵护,又何曾见过他对自己如此慈爱的模样。

“莫要再哭了,入了宫让人看到两只眼睛红肿就不好了。”

父亲掏出帕子为她擦拭泪水。

“恩”穆子渊点点头,抬手要接过帕子,父亲却不肯。

穆子渊觉得这一趟宫入得也值了。

见到高大雄伟金碧辉煌的建筑群,穆子渊并没有她二哥想象的那么兴奋。

穆子峰道:“老三你是不是老了,怎么对什么都不好奇,一点儿新鲜劲都没有。”

穆子渊白了他一眼,

“我岂是像你这般没有见识的人。”

咱好歹也是见过故宫的。

穆子峰觉得他家老三能入皇上眼是件天大的好事,长臂搭在三弟的肩上,兴奋地一直叮嘱他一会儿应好好表现,如果能得皇上赏识必定前途无量。

穆子云虽未说话,但是眉眼之间也满是欢喜之意。

穆初年一直微蹙着眉,对穆子峰斥道:“皇宫之内,勾肩搭背成何体统,休要多话。”

穆子峰立时放下手闭了嘴,只偷偷扯子渊的衣袖,待子渊看他,便裂开大嘴鼓励地一笑。

半路有位内侍迎了他们,边走边道:

“丞相大人来了,离宫宴时辰还早,多数大人都还未到,早来的几位大人在候音阁里歇息,皇上正在栖芳亭里和几位皇子对弈,请随我来。”

那内侍带着他们七绕八绕,正当绕的穆子渊不知东南西北,头晕眼花之时,他们来到了一座园子里。

水榭廊桥前,内侍回身行了个礼道:“丞相大人稍候片刻,容我禀报一声。”

穆子渊举目四望,湖边各种树木翠绿喜人,碧青的湖水,靠近岸边一片荷叶芊芊,这里的时令比原来的世界略有不同,此时时值初夏,一片碧绿上面点着几点水红,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诗情画意,几只鸳鸯在荷丛边游来游去,煞是喜人,湖中央是一座装点了青纱的精美小亭,两侧是暗红的木质廊桥曲了几折直伸到对岸及他们脚下。

比起前面金碧辉煌的琼楼殿宇,他倒觉得此处更令人流连忘返,与他那良人湖的景色可有一比,不过有一点他更喜欢良人湖,就是那几处别致的卧柳,可供他犯了懒筋躺上一躺。

内侍到了亭中,对石桌边对弈的人行礼道:“皇上,丞相大人及三位公子都到了。”

旁边观棋的楚岚闻言抬头向岸边看去,在看到此情此境下仍闲适地欣赏东湖景色的那人时,浅浅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