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渊一路随小学徒到了间木雕小作坊里,只见墙边和屋子里摆了许多架子,架子上是一件件巧夺天工的木雕成品,穆子渊不由眼前一亮,问道:“这些都是老师傅做的?”

小学徒自豪道:“可不是,这才是师傅真正的拿手绝活。”

“小兄弟,你师父……”穆子渊看着那些作品住了脚,“莫不是闻名天下的木头张?!”

“正是啊!”小学徒眨着眼睛,心道你才知道啊。

正说着,又一个半大小子自一座架子后钻了出来,见了他二人看了眼穆子渊,问那小学徒道:“圈好了?”

“嗯,师傅呢?”

那孩子向天井的方向指了指,“在那呢。”

小学徒点头带着她往后走,穿过天井,后面还有间小屋,屋门开着,四周凌乱的工具架上放着各种未经雕琢的木料工具,屋中央一个老头正在对着一件半成型的木雕聚精会神地修刻着。

“师傅,看我带谁来了!”小学徒还没进门便兴奋地叫道。

可张老头却似没听到一般,连手都没停一下。

“师傅!”进的门,小学徒加大嗓门又叫了一声。

张老头仍是专心致志地对着他的木雕,一双苍老的手稳稳地握着刻刀,动作灵活而敏捷,每一刀又极其精准。

小学徒年纪轻沉不住气,只觉心中兴奋难抑,一心想唤起师傅注意便还要在说些什么,却被穆子渊拉住了,她轻声道:“莫要打扰师傅,等等无妨。”

小学徒生生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随她在一旁站着,看神情便知憋得难受。

穆子渊轻轻一笑,继续去看老师傅雕刻。

却不想此时张老头说话了,头也没抬得道:“耐心些,很快就好了。”

穆子渊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这话明明该是对小学徒说的,可她却有一瞬的错觉,觉得他是在对她说一般。

她也并未在意这莫名的错觉,只专心地看他手下渐渐成型的木雕,现下虽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却并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人形雕刻。

匠人雕刻人形多是传说中的仙人,既是传说中的,穆子渊便并不在意他雕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她只是觉得

这种化木头为神奇的过程十分奇妙,于是看得目不转睛。

随着张老头一刀刀落下,那木雕如出水芙蓉一般渐渐露出锋芒,穆子渊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心中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盛,到他最后一刀落下,穆子渊已是怔立当场,好半天眼睛都眨不了。

张老头将木雕捧到手中,用软布轻轻擦去木屑粉尘,这才抬头去看来人。

“你……”张老头本是面带笑意,看见她也是一怔,“是个女娃娃?”

穆子渊却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其实有很多疑点,比如为何他的神情并不是惊讶她会来,只是惊讶她是女子,再比如他为何会雕他,她此时却全然看不到想不到,脑子木木的转了一个弯,只牵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老师傅,你何时见过他!”

张老头已自惊诧中回过神来,闻言道:“就在昨日,他到作坊里来探望老头子,我实没想到他便是去年冬日里你送莲灯的那个,如此一见,你那时所言句句不虚啊,如此脱俗堪比仙人,让小老儿忍不住刻……”

穆子渊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了,遂打断他道,“你可知他往哪里去了?”

张老头道:“他没说几句话便走了,小老儿问了一句,他说宿在镇上客栈里,没说要往哪里去,现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镇上了,怎么,你二人走散……哎!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他话音还没落的时候,穆子渊已一阵风似的出了木雕坊,小学徒和张老头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策马离去的背影。

小学徒不解得回头去看张老头,师傅明明在说谎,他昨日一天都在,哪有人来?

张老头却挂着莫名舒畅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将手中的木雕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哼着小调回屋了,于是小学徒更加不解。

奉贤镇说是个大镇,从木雕坊到客栈也并没有多少路,哪里用得着骑马,奈何穆子渊心急如焚,自是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到得客栈前勒马跳下,也不管迎上来的小二跟她说些什么,便往店里跑去,到得堂中正要往楼上跑,便听见掌柜的叫道:“哎,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怎么就往里跑?!”

穆子渊想自己冲上

去怕也不好找,于是停住脚,折回来走到柜台前对掌柜急声问道:“掌柜的,你店中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高的年轻男子落脚?长得一双凤眼,高高瘦瘦的,样貌非常非常好看。”

穆子渊比划着,情急之中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形容来。

掌柜的想了想,“啊,有的,不过他已经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往哪走的?怎么走的?”穆子渊闻言更急了,一连串地问道。

掌柜的被她问的一阵晕,边想边说道:“刚走没多久,到你进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吧,他是一个人骑马来的,至于往哪走的,我着实没看到。”

穆子渊快哭了,想追没有方向怎么追?谁知道他是要南下还是北上?

方才迎她的小伙计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时道:“是小的送的他,看到他顺着路往东边去了,不过咱们门前只是个东西方向的街道,他是往南还是往北咱们就不知道了,姑娘你……”

穆子渊没等他说完,便出了客栈,上马便往东边奔去,到了南北街上,多次询问沿街小贩,也算得到了楚岚的行踪,一路往南追去。

她问路耽误时间,半日跑下来,仍是没有见到楚岚的人影,她心中也明白,楚岚若是赶路必然也是快马加鞭,她这么耽误行程的走法,怎可能追的上,如此追下去说不定在哪里便错过了,于是满心的急迫沉下来,渐渐变成前所未有的颓然,看着前方空旷的道路她苦笑一声,老天爷为何如此戏弄于她,明明让她看到一丝希望,却又生生错过。

正满心失望间,忽见前方道旁一个茶棚下端坐着一个身影,心突地一跳几乎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便勒住了马,只这一个动作似是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以至于身形不稳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只一顿,穆子渊下意识地又往旁边林间躲去,生怕那人回头看来。

躲在林子里才敢再走近几步,这样的距离她其实看不清他的眉眼,可是脚下却像生了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近了,她怕他看到自己,这些日子,她寻他,其实也只是想这样暗中看看他,再没有别的奢想。

她不想与他说些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本章完)